送走所有人后,容念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小声自言自语道:“想起来我得洗个澡再睡。”
于是再度出门。
虽说出差的时候不应该这么讲究,但谁让他看到了房间里不对劲的影子呢。
借口顺利出了房门后,容念顿了顿,还是按计划去浴室洗澡了。
过程还算顺利,除了中途下水道传来的隐隐约约古音调的唱词。
四个字四个字的,仿佛祭祀歌谣,声音空灵阴森,像是从地下传来的。
但容念没有任何多余反应,迅速洗完出来,那些声音也没有其他实质性危险。
换上浴室外衣帽间的睡衣,容念想了想,按了1。
初光很快来了,身上仍旧还穿着管家制服,似乎略微错愕不解:“发生了什么事吗?”
容念:“没有,就是想换一间房住。”
初光一周目第一天就说过,容念可以更换房间。
这个要求不难,初光很快就带他到了二楼另一侧的房间。
容念盯着里面思索的时候,初光道:“房间每日都会清扫很多次,即便无人居住的时候,床上的物品也会每日更换的,请勿担心。”
他看到容念这种时候都还记得洗澡,觉得他是不是洁癖,在担心卫生问题。
容念犹豫是否要跟初光提影子的事情,回头下意识看了一眼初光的脚下,看到了对方身后长长的一道阴影。
“……”
“晚安,多谢。”
容念道谢后迅速关上了房间门,将一脸关切,看起来无比正常的初光关在门外。
下一步他快速上前关上了小夜灯。
屋子里一片黑暗。
在小夜灯关上前,容念看到了房门下仿佛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挤进来。
就像第一日他撞见女仆们挤进那些虚空出现的无数黑色房门下一样。
黑暗降临后,容念看不到了。
不知道对方是消失了,还是进来了。
根据现在已知的三个途经的规则可以得知,对初光他们管家身份而言,【光】是安全的,【影子】代表危险。
但容念不属于任何一方,【光】【影子】对他都危险。
最稳妥的方式仍旧是处在黑暗里。
过了一阵,没有任何异常,容念于是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就在这一瞬,半睡半醒的时候。
容念仿佛看到,自己飘在这座山顶一样的庄园之上。
是白日他从贝泽尔那里回来副本时候,在上空短暂的一瞬。
这一次停留的更久,他也看得更清楚。
看到这个庄园的面积比他以为的更大。
看到这座孤山一样的山顶庄园其实坐落在海边。
看到庄园之上孤零零的洋楼,外面是广袤的草坪。
那座一周目他进入过的艺术展览馆一样的,白墙红砖的书房,里面挤满了想要出来的纸人。
看到深蓝夜空,无星无月也没有云。
看到洋楼被一种庞大的黑色阴影笼罩着。
看到,草坪之外竟然还有一片密不透光的森林。
看到森林里密密麻麻的坟墓。
看到雾气笼罩着里面,影影绰绰。
看到在宏观的视角下,整个山顶庄园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坟墓。
森林是墓体,绿色的草坪是躺着的墓碑。
而洋楼和艺术展览馆书房,分别是上面左上和右下的文字。
左上是子孙后人。
右下是立碑埋葬者。
但无论怎么看,都找不到第三座建筑。
那个所谓的祖宅。
容念不得不将目光看向浓雾森林的尽头。
森林地势渐高,最上面也是最后面,似乎像是一个山脉。
他想移动自己的视角,去看看那里是什么。
下一瞬,即便在梦里没有实体,容念也浑身毛骨悚然,僵在那里。
只见森林后的黑暗天际猛地一亮。
就像整个山顶别墅是一个小小的模型,在模型森林后,藏着一个人。
这个人整个融入周围的黑暗里,睁开了一只眼睛。
祂的这只眼睛的长度,就已经和整个模型的宽一样了。
但这座山顶庄园不是模型,它对人类而言甚至很大很大。
于是,那只眼睛的主人,又该是多么庞大的巨人?
那只巨大的眼睛无机质地盯着容念,又仿佛并不是睁开,而是一直在看着。
只不过是睁大了一些,露出了乌黑瞳孔上的眼白。
黑夜就是祂的瞳孔。
遍体生寒的感觉,令容念一动不能动。
仿佛只要他眨了眼,或者做了其他,被察觉到存在,就会发生极度危险的事情。
就像模型沙盘上的一只蚂蚁。
此刻一只巨大的黑犬趴在旁边注视着上面,辨别着那个渺小的存在,是来客,还是本身就存在的一个黑色的沙子。
对峙持续了很久,久到容念忍不住想要眨眼。
尽管他此刻应该不是实体,无论是梦,还是灵魂,意识,他都不应该需要眨眼,但他却仍旧有这个本能。
但同时预感到,一旦他眨了眼睛,立刻就会被对方发现“看见”。
怎么办?
怎么结束?
忽然,他感觉到有什么躺在他身边,在身后紧紧拥抱住他,遥远的叹息声:“亲爱的……”
那紧紧的拥抱,在巨眼的主人暴起显露原型,从黑暗天际扑向他的一瞬间,猛地将他拉回了洋楼的房间里。
被黑色的阴影全然包裹住。
容念透过屋子的墙壁,“看到”那巨眼的天外来客逡巡着,试图找到他。
隔着阴影外,更大一圈浓雾不断围着洋楼徘徊着。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不敢醒来。
一旦醒来,脱离这种状态,就会看不到。
一旦看不到,任何危险都会是未知的。
即便没有任何办法,他也仍旧希望看见,直视危险的本源。
在身后拥抱更深更用力地抱着他。
按着他的头,将他藏在怀里。
“亲爱的,别看,别想。你看见了祂,想到了祂,祂就看见了你。”
容念闭上眼睛。
他开始去想别的。
想象,退休后的生活。
想象一片湖泊,钓鱼。
鱼线无限长,长到一直深入湖水之下,到浅色的部分,到碧色的部分,到黑色的部分,到……无限往下,仿佛深海之下。
深海之下的,仿佛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睛睁开,尸体一般死亡无神的眼睛,从小向上死死地凝视着。
“……”
没完没了了是吗?
容念开始想,刻意地去想。
想一周目探索的荒坟原。
想无边无际的餐车。
想餐车里面都是一只只眼睛。
而餐车通向的天际尽头,就是那只眼睛的。
只不过,在眼睛的旁边这次有无数密密麻麻的纸人。
纸人们如同一个个挖矿的团队,用尽各种方式从巨眼之上开凿。
血肉都变成宝石、黄金。
每挖出来一块就放在餐车上,不断运走。
而在旁边,正是那群十七人的权贵宴席。
只不过祂们餐桌上的血肉,也从白日容念看见的人类的手脚头颅血肉,变成了巨眼的。
纸人和挖掘开采的设备遮挡了巨眼的样子。
容念的注意力集中在宴席上,他开始回忆以及详细描述那十七个男女老少的穿着,以及他记忆里残留的祂们的面容。
很奇怪,在墓道里的时候,容念其实并未看清楚那些人的样子。
只感到令人窒息的冷血的权势和奢靡贵气。
但现在他竟然流畅地想象复原了祂们的脸。
就好像有什么在用他的眼睛看清祂们,看清那群胆敢啃噬祂血肉的异教徒。
接着容念看到。
那些一个个面容清晰起来的男女老少权贵们,举起流淌着血的酒,在饱腹的微嗝里,正要骄奢满足地饮下时候,忽然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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