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开始责骂他,骂他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不能轻松一点,为什么要害怕恐惧?
“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孽,为什么会有你这种到处给我找事的一无是处的孩子?你让我怎么办?”
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只有脚扭伤了。
但从那以后,他总是毫无规律发病。
发病的时候就会忽然浑身失去控制,发烧,失去意识。
他越想放松,越想不要生病,不要发作,越无法控制。
他常备着退烧药,不叫任何人知道,不麻烦任何人。
但有一次即便吃了药还是晕了过去。
醒来后在医院的病床上。
很小的病房,其他床位都是空的,只有他躺在那里。
他的脸还是很烫,浑身没有力气,但他醒来了,看到了床头站着的人。
裴酌古的脸上,带着那种笑容,像死了很久的裴斟今在冷笑着看着他。
对方的眼神甚至像是怜悯。
他在打电话,李君听到了。
是妈妈的声音,在搓麻将,她笑着千恩万谢,谢谢裴酌古来照顾他。
他的心在那一瞬失去温度,甚至好像不会再跳。
让他小心不要和男人独处的妈妈,宁肯打麻将,主动让这个男人来医院陪他。
这是什么意思?
他回到家,问了妈妈。
妈妈毫不在意:“你就是想得多,你知道你为什么生病吗?就是想太多了,人无完人有一点坏毛病很正常……要不然怎么办呢?要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家里借了人家那么多钱,我要再离一次吗?我就算离也背着债……”
眼泪滴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尽力了,她就这点能力。
男人几乎每天晚上都回来。
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着。
家里只有他,和那个人。
他的房间被搬到了楼下,房间的门可以倒锁,但钥匙可以从外打开。
即便用重物抵住门也没有用。
因为房间和阳台之间没有门。
因为阳台和隔壁是打通的。
对方轻而易举可以从隔壁进入他的房间。
有一天晚上,他不小心睡着了,骤然惊醒,看到黑暗里,那个人就站在他的床上盯着他。
不知道已经盯了多久。
发红的,毒液一样欲望的眼睛。
唇边张狂的笑容。
他很害怕,他真的很害怕。
梦里那个人也在,压在他身上,在耳边笑着问他:“你知道,怎么让男人怀孕吗?他会从你的肚子里,再爬出来。”
即便闭上眼睛是噩梦,但他竟然没有闭上眼睛的时间。
脚步声一直在门外徘徊。
他感到绝望,他不知道那个人难道白日的时候不需要工作吗?
他为什么能白天黑夜一直折磨他?
晚上回来,男人有时候会叫住他。
“他说喜欢听你读东西给他听,读点什么给我听听。”
“……我得写作业。”
他高三了。
“你觉得,我会让你高考吗?”
“……”
“如果你表现得好一点,会的。读点什么吧。”
裴酌古把那些裴斟今写给他的信拿出来,让他读。
信读完了,就读裴斟今的日记,读李君写过的东西。
读他的绝望和痛苦。
读完了,就让他读报纸。
那些报纸上的新闻,写着某些以为自己是男人的人,忽然怀孕了,发现自己原来有两套器官。
某些人正常地生活着,但莫名生了个孩子,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跟人发生的关系。
“你确定,自己一直是醒着的吗?是正常的吗?”裴酌古善意地提醒。
整夜整夜的睡眠剥夺。
“容念容念,站起来!昨晚干什么去了?为什么睡不醒?”
“容念,为什么没有交作业?”
“容念……”
“你以为,你把他推进地狱里,你还能有光鲜的未来吗?”
“你知道,什么叫地狱吗?”
“听说了吗?容念的亲爸……还有他妈妈……他哥哥……”
“你猜他会不会也……”
“你不知道吗?之前那个省城来的裴公子,被他玩得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但人家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听说裴公子的叔叔住在他家。”
“怪不得看不上我们……我要是他,有这张脸我也不想努力。”
“你哥来了,你不知道你哥吃了多少苦,那个男人不是东西,根本不管他,让他被保姆从小虐待,等他一到十八岁就赶出来不管他了。妈妈太心痛了,容念,我和你哥只能靠你了,你要争气……你去求求你裴叔叔,让他给你哥安排进学校……他不爱学习,那安排进你裴叔叔家的公司,要工资高一点……”
长期的睡眠剥夺,他不太分得清现实和想象。
有时候看到了裴酌古,又像是看到了裴斟今。
“我跟你一起死,你杀我吧。”
“我不舍得。你学会了吗?”裴斟今盯着他的眼睛。
“什么?”
裴斟今的嘴唇笑容的幅度一点点和男人的重合:“男人跟男人是怎么做的。”
他快要疯了,也可能已经疯了。
或者已经死了,这里是地狱,才会永不超生。
闭上眼睛,那个人就坐在他床边,在他耳边,带着毒液的欲望的声音:“脱衣服……”
惊醒睁开眼睛,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响起,随时会进来,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
不要害怕,不要紧张,不要恐惧。
不能发病,不能晕倒,不能睡着。
“可是你已经睡着了。”
他惊恐地睁开眼睛,看见妈妈和哥哥笑得欢喜快乐,像两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们笑嘻嘻地按着他的手脚,房间里贴满了喜字。
男人笑着看着他,眼神冰冷又灼热,在解扣子。
醒醒,快醒醒,是噩梦,是噩梦。
他终于醒来,浑身湿透,不顾一切跑出门。
每一个人都回头笑着盯着他,问他:“你学会了吗?”
他们追着他,问他,无数只手抓着他。
他爬上高楼,爬上那个满是锈迹的脚手架,那个天台,想要逃。
砰。
睁开眼,他还站在那个黑暗的屋子里。
敲击键盘的声音,裴酌古坐在那里,头也不抬说:“过来。”
说:“容念,脱衣服。”
李君瞪大眼睛,他还在那里:“……”
房间里没有门。
裴酌古说:“听。听到了吗?”
听到了。
男人暴力的声音,女人的哭声和呼救。
“都怪你儿子,害得我……去死,你去死……”
裴酌古毫无温度的声音,缓缓说:“都是因为你不乖,没有学会,所以你妈被你爸打死了。她是为你而死的,是你杀了她。”
“……”惊恐绝望,甚至发不出声音。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快点醒来,快点醒来。
“你忘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这不是梦,这是地狱。”裴酌古耐心地说,“容念,学会了吗?求我吧,道歉,她或许还能活。”
李君晃了晃,像一个灵魂被摔得粉碎的玩偶。
他想,我学会了。
他会跪下,求他,让妈妈的惨叫停止,只要停止。
他可以下地狱。
一只手放在了他的肩上,温暖,薄长。
“我来。”那个声音说,没有感情,但从容平静,“他找的是我。”
第171章 纯白暴君
“容念,过来。”
客厅里招手示意的裴酌古,黑亮的皮鞋反射着光。
容念一眨不眨专注地望着,他几乎不太能记得这个人的样子了,像第一次一样用心地看清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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