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一声不吭,侧过头看向了沙利叶和塞梅尔。
林斐从安抚室出来后,教会就为他们突然出现的可怜的小母亲做了全面的检查,最终不仅检查出了一大堆疾病,还检测出林斐的身体几乎完全没有成熟,他青涩得像是等待夏季到来的果子。
无需继续检测,谁都知道,亟待发育成熟的他们的小母亲,正出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他需要大量的进食。
教会立即准备好了一大批精英虫族以及其他精良的食物,随时可以侍奉林斐。
然而他们的母亲不愿意吃任何东西,他求死的心情是这样强烈。所有虫族都没有想到,母亲降世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忤逆母亲的意志。唯有死亡这一点,他们没办法听林斐的话,他们离开祂太久,得到后又怎么肯失去?
让母亲生出死志、让母亲陷入饥饿都是虫族的罪孽。这也是为什么,教会回急匆匆地召回一大批身处各地的雌虫雄虫,甚至连还在治疗仓救治的塞梅尔都被紧急召回。他们集结在一处,力图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塞梅尔大人,怎么办?”这位侍从问。
塞梅尔再次半跪在林斐床前,仰视林斐,他的视线落到林斐攥着项链的拳头上。
察觉到塞梅尔的视线,林斐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更用力地攥紧了那串项链。
塞梅尔观察着林斐的面部表情、神态动作,看着他情动的脸和情绪变化的眼睛,心中涌现出希望。
他轻声说:
“母亲,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这样在乎这串项链,也不确定项链中的孩子到底和您有什么关系,但我能感觉到,您非常重视这串项链,还有这串项链背后,我们所不知道的故事……”
“你们想要用它威胁我?”林斐轻轻问。
他的眼瞳很慢地移动,目光落到塞梅尔的脸上。和他情动的脸相比,他的目光格外镇定——或者说死寂。
接触到林斐的视线,塞梅尔目光闪动。仅仅只是这样的对视,他的心脏就下意识狂跳起来:“没有虫族敢威胁您,母亲,我们只希望您能……您能进食。”
林斐语调没有起伏:“我不想进食。”
塞梅尔喉部震颤,眼中的光芒衰微了下去。
他看着林斐,静默不语了几秒后,开口说:“母亲,您的精神波动、散发出的气味、您的身体,它们都在告诉我,您很饿,您缺少生长的能量。您需要进食。”
林斐的手慢慢贴近自己腹部左上的位置,他能清晰感受到身体中胃部因饥饿而产生的痉挛绞痛,也能清晰感受到从胃部蔓延到全身的饥饿感——完全违背他个人意志的饥饿感,和昨天在安抚室时一样。
当时,林斐并不是完全意识模糊,他仍然有着微渺的清醒意识的,这让林斐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是如何违背他的意志,受这份令他快要发狂的饥饿感驱使,疯狂地与雄虫交合。
虫族侍从说他需要进食,塞梅尔说他需要进食,连他的身体都叫嚣着让他与那些进来的雄虫交合,可是,看着眼前这些虫族,林斐心想,他明明不愿意的,他不想的。
“为什么……?”林斐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一样,艰涩的下意识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不是在问塞梅尔,也不是在问其他雄虫,甚至也不是在问自己,而是想问置身于整个世界之上的,操纵一切的命运。
为什么他没有死在安抚室?为什么他的身体永远不受自己支配?为什么他永远都要受人摆弄?
仿佛这个世界上空存在一只巨手,仅凭喜恶,像摆弄棋子一样摆弄世界上的生命,操纵他人的命运,而他林斐本人就是那枚最可笑的、供人玩乐的棋子。
一次又一次,那双命运的巨手把他的世界弄得天翻地覆,一次又一次,他反抗,他愤怒,他迷惘,他绝望,最后,他向这个世界彻底投降,他想要结束一切。可是那只巨手却仍然紧攥着他,要把他推向更恐怖的命运,要看他跌下更深的漆黑洞口。可是,他好累,他真的好累,他真的走不下去。
“母亲?”塞梅尔察觉到林斐脸色不对,靠近去看他的脸,紧张地说:“母亲,这串项链是在遗址被发掘出来的,您不是一直很想去遗址吗?您想去那里看看吗?”
塞梅尔的眼神中带上了祈求,说出的话显露真正的意图:“遗址环境恶劣,您必须保重好身体,才能去那里。”
林斐闭上眼睛,抬手将那串项链按在心口,轻声说:“不,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什么也不要。”
他垂下头,胸膛幅度很大地起伏了几下,几声因情热而急促的呼吸声后,那串被林斐紧紧握在手中的项链,从林斐掌心滑落,掉到被褥上。
塞梅尔听到林斐说:“拿走吧,我不要你们的东西。”
被林斐丢弃的仿佛不是那串项链,而是塞梅尔的心脏。塞梅尔眼瞳剧烈地一震:“母亲,不,母亲,请不要这样。”
塞梅尔一把抓起被褥上的项链,失礼逾矩地去抓林斐的手,想要将那串项链塞回林斐的掌心:“我们族群的一切创造都是为了您,包括我们每一个个体在内,都是您的,都属于您,母亲,我绝没有想借任何东西来要挟您。”
林斐垂下手,闭着眼睛,无动于衷的样子简直和圣殿里那些雪白的大理石神像一样。
“林斐,”维德突然出声。
“塞巴斯说,你走进安抚室前向雷米尔主教提出了一个要求,你说你……想要回到H-4569星Z市第四十五条边境线。
维德站在林斐身前,紧紧注视他的脸:“林斐,过去的三年,你一直住在那里,对不对?”
他没有得到回应。
维德继续说:“你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他这句话一出,塞梅尔心中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暂时消散了几秒,他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揪住林斐睡衣上的袖带:“母亲,你知不知道H-4569星Z市第四十五条边境线,是通往遗址的其中一条最隐秘的道路。”
林斐的眼皮一动。
“母亲,那里不止有这串项链的真品,还有一艘飞船,里面有很多……您或许会感兴趣的东西,”塞梅尔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引诱的味道。
维德俯下身,伸出手,想去摸林斐的脸,他那只坏了的眼球上,雪白的医疗绷带渗出一点淡淡血色:“沙克·温莱也被送去了那里……他这么对你,你不想亲眼看他是怎么被折磨的吗?”
维德注视着林斐,没头没尾地说:“林斐……对不起,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林斐睁开眼看向维德,他眼中没有恨,更没有爱,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他因饥饿而鲜活的脸色相比,他的眼睛看上去消沉得像是将死之人,带着余烬烧干的沉沉暮气。
他抬起手,挥开了维德的手。
场面冰窖一样僵冷。
一道声音忽然从房门口传来:“做一个交易吧。”
侍从听到声音,看向门口,只见尤里安和维亚穿着教会的服饰,从门外走了进来。
尤里安的脸色很平静,虽然在安抚室中他也受伤了,可他表现得却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站在尤里安身边的维亚却面色难看得多,像是大病一场。
塞梅尔脸色突变:“尤里安·沙利叶,你来做什么?”
尤里安边走边说:“公爵大人,你失败了。我们没有时间让你继续浪费。”
他在林斐面前站定:“斐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林斐抬头看着眼前的尤里安。
尤里安伸出一根手指,说:“一个月”
“协助我们一个月,一个月结束后,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尤里安的话如惊雷,一瞬间,这片空间中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片刻后,一旁因为没了舌头一直说不了话的阿雷斯特突然暴起,像是要直接拎起尤里安的领子把他丢出去。其他人也目光不善,维德兰德从没有如此默契地腾地站起身,眼神可怖,空气中气温都低了几度。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