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雷,作为劣雄,你活得那么辛苦,可三年前,是你救了我,”林斐的胸膛起伏,似乎说过长的句子都让他感到吃力,“我知道我不该浪费……可我现在好累,很想要休息。”
“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吗?”林斐问。
他的手轻轻搭在佩特雷手臂上,他说:“让我报答你吧,作为感谢。”
“让我给这两年一个结局,好吗,佩特雷?”林斐的声调中带上一丝乞求,他绿色的眼瞳轻微颤抖,看向佩特雷的视线是那么轻柔,却让佩特雷的心头仿佛压上石头一样沉重。
“我知道你能听懂,”林斐哀声说,一遍遍地叫佩特雷的名字,“佩特雷,佩特雷,佩特雷……”
佩特雷抬起手,宽大的手掌遮盖住林斐大半张脸。
林斐的视线被剥夺,眼前一片漆黑:“……佩特雷?”
佩特雷坐在林斐身边,看着林斐有着花瓣般美丽色泽的嘴唇翕动,他颤抖的灰色的眼眸深处,破碎金色泄露。
“只剩下死亡了吗?”佩特雷问。
林斐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佩特雷又问:“死亡……会让你快乐吗?”
林斐沉默了几秒,再次点点头。
他大半张脸被佩特雷的手遮盖住,可佩特雷却能看出他神情中的坚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斐因疲惫而昏昏欲睡时,佩特雷低沉沙哑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由远及近:“死亡,是你必须得到的结局吗?”
林斐的嘴唇微微张开:“是。”
一个温热的唇印到林斐的嘴唇上,没有深入,却带着无与伦比的侵略性,林斐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漫长的像是永远。林斐被“佩特雷”遮着眼睛,在漫长黑暗中,他迟疑地开口:“你……到底是谁?”
“佩特雷”很长时间没有回应。
就在林斐以为他不会开口时,林斐感受到“佩特雷”的嘴唇小幅度翕动,他耳边传来一阵细碎低沉的虫鸣,但他无法理解虫鸣的含义。
虫鸣再一次响起,佩特雷直起身,他看着被遮盖住眼睛的林斐,金色眼瞳熠熠生辉,烈日般灼热,他说:“我是永远追随您的人,母亲大人。”
第160章
飞船降落于荒原,辽阔寂寥夜空下是望不见尽头的的沙丘,光秃秃的岩石与各类残骸零星散布其上。
舱门打开,林斐立即要夺门而出,却被佩特雷一把拉住。
佩特雷拿出阿雷斯特之前购买的防具衣物,笨拙又细致地为林斐穿上抵御寒冷与风沙的衣物,然后才慢慢松开了手。
林斐走出飞船,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佩特雷则默默跟随在他身后。
走过破碎的山丘,踩过滚落的石砾,林斐的脚步突然缓慢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身旁风化的巨大岩石上。
抬起手,林斐轻轻抚摸面前粗糙坚硬的风化岩石,三年前发生的一切仿佛重新在眼前浮现。
那是一个风暴袭来的夜晚,林斐已经决定在这片埋葬了无数坠落飞船的荒漠永远睡去。然而当他真正直面风暴时,对于死亡的恐惧无限腾升膨胀,那颗懦弱的心脏在恐怖的风暴面前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等林斐回过神,他发现自己蜷缩在一块风化岩石背后瑟瑟发抖。
林斐抱住自己的腿,脸埋在膝盖前,蜷缩成婴儿模样,在极端的恐惧中等待沙尘将自己掩埋,等待死亡降临。
就在沙丘的寒冷侵袭进身体,一只巨手将林斐冰冷的身体拽进藏于风化岩石之下的洞窟。
林斐在洞穴中第一次见到佩特雷。
他高大到异常的身躯紧巴巴地缩在狭小的洞穴中,身旁散落了不少废弃飞船残骸的碎片、零件,似乎是传闻中那些靠捡拾荒原垃圾为生的畸形劣雄。
洞穴中也并不温暖,林斐被冻到渐渐失去神志,在似梦非梦中,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紧紧拥抱住……
再次醒来,林斐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败的屋子里,那只身形高大到不正常的劣雄坐在他身旁。
佩特雷的表达能力很差,还时常陷入呆滞,像是一只信号不好的机器人。林斐稀里糊涂被佩特雷拉扯着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才渐渐能和佩特雷交流,直到那时,林斐才从佩特雷口中了解到有风暴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
一切都似乎只是一个巧合——佩特雷凑巧碰上了风暴,在躲避风暴时,又凑巧碰上了被冻得瑟瑟发抖、神志不清的林斐,然后顺手救了他。
林斐很多次想离开,可佩特雷却在听信了地下诊所医生的哄骗后,把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支付给了老希普曼医生,还背上了巨额的债务,不得不为老希普曼医生工作——而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只是想医治一只来历不明、素不相识的虫族。
林斐没办法,怀着至少陪着佩特雷把债务还完的想法和他生活在一起。
在那段时间,林斐时不时会回想起风暴夜晚足以撕裂身体的飓风、令人窒息的沙尘还有深入骨髓的寒冷,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在发觉死亡的可怕后,渴望死亡的想法控制不住开始动摇……
林斐不确定那是不是错觉——随着两人相处的时间增长,佩特雷的智能似乎也在逐渐提高。在听林斐谈及自己的父母后,比初见时清醒许多、智能增长的佩特雷鼓励林斐去找寻他们。
一个想法从那时起悄然在林斐心中扎根——荒原的风暴太冷,如果要为自己寻找一个死地,回到父母的身边或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如果死在他们的身边,他或许不会再那么害怕。
他早年的记忆大多是模糊的,飞船坠落之地的位置,只在林斐记忆里留下一个隐约的印象,林斐循着心中的直觉来到这片传闻中遍布飞船残骸的荒原,但一无所获。
在佩特雷鼓励林斐前去找寻父母失事飞船的那个晚上,林斐做梦了。
梦中是年轻了许多岁的他,他坐在雷米尔家族的档案室,耳边依然萦绕着幻听,面前则摆放了一份资料,资料里提到,深眠于遗址的虫母遗骸具有巨大的引力,于是许多来自外星系的飞船在经过虫星时会因此坠落……
除了荒原,那个被称作遗址的地方似乎也遍布了无数来自其他星系的坠落飞船。
冥冥中似乎有一个力量,指引着林斐前往那个虫星中最为神圣崇高的地方……
想到这,林斐的手垂下,眼眸中情绪黯淡。
不过,他并没有资格前往遗址。
即使他后来偶然间搭上了阿雷斯特·雷米尔那样的贵族,周旋在被认为是最尊贵高级的雄虫雌虫之间,作为一只劣迹斑斑的劣雄,也只不过又一次沦为玩物,在无数镜头下,被无数观众欣赏被殴打、被轮奸的丑态……而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进入那里的资格,甚至逐渐连支配自己身体、意志的权利都失去了。
在塞梅尔在直播中公开把那个视频放映出来、林斐看到多年前自己受沙克·温莱支配、被沙克·温莱摆弄的画面时,林斐恍然大悟,他惊觉,兜兜转转,他又回到原点。
多年前被沙克·温莱支配操纵的自己和那时被高贵雌虫雄虫耍弄的自己,没什么区别。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纷乱的尖啸、呼唤声,林斐皱起眉。
其实早就应该想明白了不是吗?他从来就做不成什么事,费尽力气,也只不过是为这些虫族献上又一出滑稽的闹剧。停止吧,林斐心想,他不愿意再做滑稽剧里无力的主角了。
林斐望向前方茫茫的夜空,又想,或许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也并没有那么糟糕,因为……拜他们所赐,他已经不惧怕死亡,这一次,他不会再犹豫。
耳边苍凉的风声逐渐响起,极远处,风沙卷起,林斐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幸运的一天,他看着远处,喃喃自语:“是风暴。”
林斐抬手摘掉护目镜、防护面具,随手将防尘的纱巾往空中一甩,纱巾随着渐大的风飘向远处,林斐则抬腿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走越快,在荒原沙地上留下一串脚印,这些脚印很快被更大的脚印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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