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碰箭镞上的血液,塞梅尔立即确定为什么发送讯息的人笃定他会“赴约”,上面的血液……沾染了母亲的气息。
塞梅尔并没有陷入惊慌,只是感到愤怒。那上面的血液只是沾染了一丝母亲的气息,而并非是母亲的血液,母亲很安全。即便如此,制造这东西的虫族用心险恶可以窥见。
这就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既然已经知道王城内有别有用心的虫族,他有责任为母亲肃清一切危险,不管那只虫族是谁、是什么身份。
不过塞梅尔确实没有想到,约他来这的人会是尤里安,这只即将接任次级虫母身份的雌虫,此时此刻本应呆在虫母的宫殿中,接受神授训练,并因此陷入虚弱与癫狂。
塞梅尔打量尤里安略微有些病态的苍白皮肤、裸露出的那一小部分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针孔,还有他看上去似乎依旧理智的幽绿眼瞳,从怀中拿出装在信封中的箭镞,他问:“上面的鲜血是谁的?”
尤里安没有回复塞梅尔的问题,慢慢向塞梅尔走去,突兀地开口:“塞梅尔,你虽然出生于梅菲斯特家族,却并没有在家族中长大,而是跟随着教皇大人,一直待在教会。”
“从小被当成机器训练,大概没有人会在你睡前,坐在你的床边,为你讲睡前故事吧?”
塞梅尔掩藏于教袍宽袖下的左臂褪去拟态,覆盖虫甲的异形手臂抬起,在尤里安走到他身侧时,锋利冰冷的边缘对准尤里安的脖子:“箭镞上为什么会有母亲的气息?”
尤里安一停,面色不变,绿色的眼珠向下移动,看向他脖颈上异形的虫足:“塞梅尔,如果教皇大人知道你敢这样对接受神授训练的雌虫,我恐怕你会有很大的麻烦。”
塞梅尔侧过头,瞳孔中过分的冷静反而更显出他非人的疯狂:“只要能为母亲扫除障碍。”
尤里安轻笑出声:“别那么激动,塞梅尔。我马上就告诉你,这上面的鲜血是谁的——”
尤里安绿色的眼眸眯起,毫不掩饰其中邪恶的光彩:“你见过斐斐小时候的模样吗?”他突然压低声音。
塞梅尔脸上没有一点波动。
“我见过,”尤里安死死地盯着塞梅尔,像直立起身体、竖起头部的毒蛇一般,极度专注地感受猎物的动静,力求寻找到突破口,然后一击毙命:“他小时候,有一双苹果绿的大眼睛,很乖,很可爱,简直就是世上最讨人喜欢的小甜心。”
塞梅尔心里一清二楚,尤里安口中这些没头没尾的内容背后很可能藏着恶毒的手段,但他依然控制不住地悄悄竖起了耳朵,他一向直觉强烈,他直觉尤里安口中关于母亲的内容是真的,他对这些感到无限好奇——况且他也并不害怕尤里安,在绝对的力量前,任何诡计都不过是弱者濒死时展现的可笑伎俩。
尤里安继续说:“有段时间,我们一起住在圣坛学院。我记得那天晚上,我又做噩梦了,梦里,我带着斐斐一直跑,一直跑,但教会的人却死死地跟在身后,他们像鬣狗一样扑了上来,把我和他分开。夜莺的叫声惊醒了我,可我依旧浑身冷汗,颤抖不停,为那梦中发生的一切瑟瑟发抖。
尤里安眼中一闪而过柔软的情绪,他抬起手臂,抱住自己:“这个时候,一具柔软、温暖的小身体靠了过来。斐斐睡在我的旁边,发现我的异常后,他钻进我的被子,抱住了我。他对我为什么会表现出极端的害怕一无所知,但他会用他的小手轻拍我的后背,抱住我,为我唱歌,为我讲他从童话书里看到的睡前故事。他自己还是个小宝宝,却做出大人的模样来哄我入睡。
尤里安的声音低了下去。
绕过塞梅尔,尤里安向位于前方的祭坛走去,抬手旋转祭坛正中间的那座虫子小雕像,神圣、震撼的吟诵声响起,圣母诞生大教堂的穹顶之上,由古代艺术家绘制的壁画流动了起来,古老的天顶画与电子科技结合,于是由平面的笔触绘制的圣母形象变得如天神一般虚幻又真实,祂自上而下地俯瞰着教堂中的人,威严神圣不可侵犯,叫所有见到这一伟景的人忍不住臣服于祂的脚下。
飘渺的颂歌中,尤里安感叹道:“我做过多少次噩梦,他就在夜里陪过我多少次。他抱着我、为我讲那些七零八落童话故事的岁月真让人怀念……”
尤里安的声音轻了下去,他像是陷入了某段的回忆,嘴唇紧抿,眉宇间有一缕深而重的悲伤。
塞梅尔没有打断尤里安,听得很专心,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想象年幼的母亲是何模样,见尤里安停了下来,他才开口说话:“藏在颂歌中的精神诱导对我没用。”
不仅颂歌中暗藏了诱导人精神暴动的攻击,塞梅尔还察觉到来自于尤里安本身的精神攻击。如果是普通虫族,也许这会已经被尤里安诱导到彻底精神暴动,陷入疯狂,但塞梅尔本身并不惧怕这些精神攻击,从小到大,他接受过许多这方面的训练,再者,他曾经在濒死时被母亲救起,因此他的精神力也会比一般虫族更强大、更稳定。只有母亲才能伤害到他。
尤里安被识破了花招,倒一点没尴尬。他摆摆手,继续自顾自讲故事:
“斐斐和我讲过许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故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尤里安微笑地看向塞梅尔:“你听过《公主和犬骑士》的故事吗?”
第200章
尤里安的声音与背景中颂歌虫母的圣乐融合,飘渺犹如幻影:
“在遥远的过去,伟大的王国中有一位公主。祂是如此强大美丽,因此被自己的子民所爱戴。
公主的美名传颂,连一位流浪经过王国的犬骑士都听闻了公主的传说。
来自犬之国的骑士们以寻找到一位强大的主人为一生目标,这位流浪的犬骑士于是来到公主的王宫,跪下亲吻公主的裙角,将公主的气味与模样牢牢印刻在心中,宣誓成为公主的盾与剑。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公主与王国依然屹立于众生之巅,王国的子民仍旧深爱祂。子民跪伏于王座下,喋喋不休地向公主倾诉爱慕,他们的爱结成一张巨网,网中央的公主看着他们那为爱痴迷的软弱模样,渐渐对这一切感到厌烦……”
听到这 ,塞梅尔的眉头微微皱起,不知为何,他的脑中突兀闪过一些“陌生”的画面。
尤里安嘴角翘起:“在犬骑士的帮助下,公主离开了王宫。祂的离去令王国轰然崩塌,强大的永恒之都溃败。被抛弃的王国子民并没有愤怒,他们只是不断向上天苦苦哀求,祈祷公主的回归,然而公主显然不会再回来。”
“在所有苦苦祈求公主回心转意的子民中,只有一位隐居的巫师例外。
这位巫师深爱公主,可公主对他的求爱视而不见。他加入被誉为永恒之国的公主的国都,只为成为公主子民的一员,他说,只要公主仍爱着祂的子民就足够,我只要成为被祂爱的千万分之一,被分到千万分之一的爱就心满意足。
可就连着这千万之一分的爱他都即将失去。他伤心欲绝,立下诅咒,他不仅要诅咒一走了之的公主,还出于嫉恨,诅咒那协助公主离去、唯一跟在公主身边独占公主宠爱的犬骑士。”
塞梅尔脸色微变,眼前飞速闪过的画面越来越多,塞梅尔看不清画面中的内容,却下意识感到不安。抬起手,他当机立断,决定直接向尤里安动手。
然而在他动手前的一秒,尤里安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巫师伪装成一个虚弱的老人,在荒漠边缘被公主救起,醒来后,他支走犬骑士,在和公主的交谈中给予公主‘忠告’,他说,想要彻底摆脱永恒之都的遗民,你必须要舍弃这具躯壳,否则,不论你跑到何处,他们总有一天能找到你。”
尤里安盯着塞梅尔,绿色眼瞳中掀起奇异的波澜:“在巫术的帮助下,公主在荒漠中心更换了躯壳。”
颂歌声不知何时停止,被千万只虫子爬动时足肢摩擦的沙沙声响代替,穹顶上的壁画也不知何时变换了模样,壁画上母亲戴着的洁白头纱消失,那张永远被艺术家模糊处理的脸清晰起来——碧绿如春天湖水的眼眸,乌黑如檀木的微卷头发,鲜红如玫瑰的血液从唇角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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