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林斐对兰德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你发在星网上的东西我看过了。”
兰德的声音戛然而止。
胃部痉挛,兰德额头上冒出冷汗,所有话语一瞬间支零破碎,再也说不出口。
出于胆怯,出于羞愧,出于恐惧,兰德不知何时狼狈地避开了林斐的目光,他只是垂着头,落水狗一样低声絮语“对不起”。
目光复杂地看着面前的兰德,林斐唇边似乎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们分手吧。”
兰德猛的看向林斐,他早已猜到林斐会说这件事,然而脑海里幻想一万遍的场景真实出现时,产生的阵痛比他所预料得强烈千万倍。
他的嘴唇开合:“不,不,不行。”
那个玩笑似的“男朋友”身份似乎已经是他和林斐之间仅有的纽带了,他怎么可能放手?
可放手与否的选择权完全不掌握在兰德手上,而由林斐所把控。
在林斐面前半跪下,兰德双手捉住林斐的手,浑身觳觫,像是遭受了什么重大打击,语无伦次:“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子有病,我知道我以前……做的事无耻恶毒,让我留在你身边赎罪,把我当狗也好,不要赶我离开。”
林斐平静的眼神却让兰德浑身冰凉,极寒催生了极热,他整张脸红了起来,身体内部的血液也似乎正在沸腾。
情绪过于波动起伏,兰德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他无意识咬紧牙关,低下头,伏在林斐膝头,双手往下滑紧紧抱住林斐的小腿,像小孩耍赖抱着大人的腿一样,似乎妄图用这种方式“粘”上林斐:“我很有用,很聪明,很有钱,还会很听话,以后我只听你的,不要分手,对不起,求求你……”
一只手温柔地摸上了兰德的头,兰德听见林斐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别这样,兰德。”
林斐:“我并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兰德抬起头,看向林斐,眼中闪动着细碎泪光。
林斐:“你们喜欢的舞台上光鲜亮丽的我不是我。如果你之前接近我、对我好是因为你想象中那个林斐·温莱,现在已经到了坦白的时刻,我不是他,也不愿意做他,未来也不会再戴上那张假面具。你去追逐别人吧。”
兰德眼瞳颤抖,下意识摇头:“不是的。”
他喜欢他,曾经也犯过傻,不愿意相信劣等虫林斐是雌虫林斐,可是……可是那些泛着傻气的想法在他再次见到林斐时如泡沫消散。
林斐·温莱就是林斐·温莱。虚情假意的林斐也好,逢场作戏的林斐也好,温柔可怜的林斐也好,不管什么模样的林斐,都让他深深着迷,并愿意付出一生去追逐。
兰德艰难地开口,不知道是想辩解自己的罪行还是想告诉林斐他的独特与珍贵,说出的话因为哽咽含含糊糊。
林斐从口袋里拿出手帕,为兰德按掉滚落的泪珠:“如果你是怀着戏弄我的恶意接近我,那这一切更应该停止。”
兰德摇头:“不是,我当然不是……”
收回手,林斐注视着兰德,不再废话,一锤定音:“以后不要再见面了,兰德。”
兰德仍旧紧紧抱着林斐的小腿,脸上刚刚被林斐擦干泪水,转眼间又湿漉漉起来,他垂着头,仿佛耍赖一样:“你杀了我,吃了我吧。”
他声音带着哭腔,说出的内容像是戏言,可语气郑重,不掺杂一丝玩笑的意味:“反正我也要死了,你不如杀了我泄愤,或者像茧里的东西吃了塞梅尔一样吃了我,让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能打扰你,我赎罪,我用血肉赎罪。”
兰德咬牙切齿的哭腔落入耳中,林斐脸上终于出现了细微的波动。当对方的情绪波动抵达到某个无法形容的极端,并说出仿佛献祭般的请求时,林斐鼻尖似乎能嗅闻到食物若隐若现的芳香,齿根处产生轻微痒意,而他后背的翅囊开始发痒,小腹中升腾起一种类似“饥饿”的感觉——它想要被填满。
熟悉的感觉。
林斐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而后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低垂浓黑的睫毛遮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但他蹙起的眉头与微微向下的嘴角显然透露出“不悦”的信号。
兰德半跪在地上,抱着林斐的小腿。仰视林斐,他没有错过林斐脸上的微妙变化:“斐斐,怎么了斐斐,你的脸怎么突然变红了?”
那种红晕显然不是正常的脸色变化,令兰德回忆起了不久前安抚室发生的一切。
站起身,兰德想要凑近去看林斐面色,林斐却后退几步。
没有注意脚下,林斐小腿被安乐椅绊了一下,因此步履踉跄,维亚和兰德立即围了上去,兰德距离林斐最近,直接伸手揽住林斐的腰,动作间,他的手掌不小心擦过林斐后背翅囊的位置。
“啊——”林斐口中发出低低的叫喊声,他不知道从那里爆发出一股力气,把兰德狠狠推了出去,然后转身往自己的卧室的方向跑去。
路过鎏金雕花梨木贴面边桌边上,一只有力的手伸了出来,稳稳地抓住林斐的手臂。旋身把林斐按在边桌边上,维德强势地把自己割破内侧皮肤的手臂送进林斐的口中,他说:“你所需要的东西在血液中含量很低,但血液至少比你偷偷向瑞贝尔医生要的药好。”
林斐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突然靠近的维德,不自觉地吮吸了几口维德的鲜血,发痒的牙齿也没忍住咬了一口他的小臂,与雄虫本态强大可怖的口器相比无比稚嫩脆弱的牙齿竟然真的撕开了一点雄虫的肌肉。
几秒后,维德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与林斐的距离。
雄虫的血肉滑入喉管,林斐身上的燥热减缓了一些,虽然小腹处依然空虚,翅囊后依然肿痒,但那种……似乎下一秒就要发生极其糟糕的事的既视感减轻了。
林斐乱糟糟的脑子缓过神,他看向维德,又看向跟到他身边的兰德、维亚:“你们怎么知道……你们还是在监视我?”
兰德打量着林斐的面容、身体,确定林斐现在状况良好后,摇摇头,哭着否认:“我没有。”
维亚的眼珠则往维德身上斜瞄了一眼,听到林斐的话的下一秒,他举起手:“我也绝对没有——没有监视。”
维亚努力为自己的话找补丁:“我……斐斐你听我说,我担心你的安全——你也知道你身上有对我们以及其他虫族而言极具吸引力的气味——所以我派人在你平常会走过的街道之类的地方行动,但他们的主要职责是保护你,他们也绝不会窥探你在公寓中的生活。”
“至于你平常使用的药物、每日吃的食物还有许多隐私的内容,我绝对,绝对没有打听过。”
维亚放下手,脸上闪过一丝苦笑:“但是斐斐你——才三天,你叫瑞贝尔医生给了你什么药……我不是想干涉你的生活,我只是,害怕你像之前那样,我真的……很抱歉。”
维亚的话越说越乱,最后归于沉默。
林斐的目光扫过否定了自己有过监视行为的维亚、兰德,最后直直对上维德:
“我同意你们的提议,好好生活,你们也不再来纠缠我,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来见我,更不准干涉、窥探我的生活——我们难道没有在教皇大人面前共同立誓?”
维德放下流着血的手臂上的衬衫袖口,直视林斐的眼睛:“即使身体那么差,还在酗酒,身体不舒服也不愿意去研究院,而选择自己让瑞贝尔医生开一些不知道什么效果的药,你在好好生活吗?”
林斐笑了,他的声音比之前尖利了一点:“你觉得我会欺骗你们,所以很有先见之明地安插那些眼线仪器来监视我,然后发现果然如此?”
维德立即否认:“不是。”
顶着林斐冰冷冷的目光,维德的胸膛小幅度起伏了一下:“我相信你。”
略微抬手比了一下暂停的手势,维德闭上眼:“我相信你。对不起,是我说话的语气太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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