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轻咳了一声,刚想开口说话,虫巢孵化室大门轰然打开,毫无征兆。
身材高大、黑发金瞳的雄虫站在门口,孵化室内稳定的冷色灯光为他周身镀上了层令人胆寒的色调,他的五官投射下深邃立体的阴影,极具压迫感。
越过审判官,雄虫的眼神直勾勾地对上林斐。
林斐后退一步,肩膀撞上维德的胸膛:“怎么会……?”他明明感觉到赛加就在虫母的肚子里,对面这个赛加是怎么回事?
不妙的感觉从心头涌出,林斐抿紧嘴唇,就在这时,维德在他身后支撑住他,岁月让这个怀抱比多年前更加坚实牢靠,在这种时刻,竟然让林斐重新镇定了下来。
赛加看着林斐和维德毫不掩饰亲密熟悉的小动作,周身仿佛都冒着冷气,掠过维德的视线更是凉飕飕得冒着杀气,然而他一开口,语气和之前没有区别:“母亲,进来看看吧。”
赛加侧开身,林斐和维德往里面一望,竟然看到几个意想不到的对象。
维亚、兰德被捆得严严实实倒在地上,除此以外,他们旁边还坐着阿雷斯特和塞梅尔,阿雷斯特和塞梅尔没有被五花大绑,只是戴着手铐一样的东西限制行动,面色异乎寻常的苍白,看上去精神很差,像是经受过什么酷刑一样,林斐自诩和阿雷斯特算熟,也从没见过阿雷斯特流露出这么消极崩溃的表情。
注意到林斐看向里面的视线,赛加:“大家都在这,您想要找的东西也在这,母亲,进来吧,我说过不论如何,我都不会害您。”
想到要回家,林斐一咬牙,直接走了进去,心里默默念:大不了,大不了就……
维德和林斐走了进去,审判官急了也要进去,赛加挡在他面前,语气不复在林斐面前的温和:“尤里安,王夫的美梦也该醒了。”
“什么梦?我是——”审判官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和他最讨厌的王夫有三分相似的雄虫,心中涌起杀意,可等他听完对方的话,头部仿佛猛然遭受重击,钝痛漫长,带回了属于尤里安的清醒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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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虫一人齐聚一堂,各怀鬼胎,场面沉闷得几乎能凝固。林斐受不了,比谁都迫切希望赛加说话好让他回去,开口打破了沉默——但他知道直接问赛加,对方一定不会说,于是随口挑起了另一个话题:“你绑着他们干什么?”
赛加站在离林斐三米远的地方,目光瞟了一眼被五花大绑、面容憔悴苍白的维亚和兰德:“那只雌虫把无关人员带进了这里。”
林斐看向维德,维德指了指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维亚算是维德的盟友,虽然两人看对方都不顺眼,但在尊重林斐的意志上勉强达成了一致。维德之所以能进来,除去他自身受虫母眷顾外,还依赖于维亚作为雌虫不逊于尤里安的强大精神力。
目光对视间,林斐虽然知道得不够明确,但也大致能猜到维德的意思,而后他又朝被捆得扎扎实实的兰德瞥了一眼,用眼神询问维德:那兰德是怎么回事?
维德小幅度摇摇头,示意兰德是不在计划之内的虫族。至于兰德为什么和维亚、阿雷斯特、塞梅尔如出一辙的憔悴崩溃,维德敏锐地嗅到其中不寻常的味道,只是现在时机不对,他不能直接抓人询问。
赛加不是瞎子,清清楚楚看到林斐维德的互动,但忍着没发作,只有从“王夫梦”被迫清醒过来的尤里安又憋屈又愤恨,他头部微垂,眼珠向上直勾勾地盯着林斐和维德“眉目传情”:“你们两个,当这里其他人不存在吗?”
林斐一开始被尤里安阴森森的语气吓了一跳,好在维德按住了他。冷静下来,林斐回想起之前看到的尤里安随意虐杀其他虫族的画面,不敢刺激他,低声说了句:“没有。”
也不知道这两个字哪里刺激到尤里安了,尤里安:“……你们和好啦?”
林斐就算是一块木头,现在也能感知到尤里安对他怀有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很谨慎地说:“没有。”
尤里安的语调听起来总是阴阳怪气:“和好了也没关系,斐斐,你总会知道的,维德这种自以为是、自命不凡、自大高傲的雄虫永远不会在你需要的时候真正帮到你,爬的越高摔得越痛,你对他越信任,最后一定会越失望。”
这些话落到林斐耳中跟诅咒没有区别,他还需要维德帮他回家,林斐本想忍耐,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说:“信他总比信你好,至少他不会害我。”
尤里安上前:“我害你?”
“母亲,”赛加抬手,让尤里安和林斐的对话戛然而止:“您真的想离开?”
洛德赛加有着金色的眼瞳,这是再耀眼温暖不过的色彩,但林斐看向它们时,却觉得仿佛被看透了,灵魂深处都泛起凉意,而现实也确实如此,赛加只是开口,就把林斐和维德所求的东西摊开在明面上,他什么都知道,甚至林斐维德来到这都不出他的预料。
对方是如此强大——准确地说,这里所有人都比林斐强大,所有人知道的东西都比林斐多得多,他们有许多秘密许多计划许多打算,林斐站在这,觉得自己就像婴儿,孤零零,赤身裸体,一干二净,他所拥有的只有一样东西:“对,我要走。”
“维德·卡奥菲斯跟您说了什么,他鼓动您抛弃身躯离开虫族吗?母亲,如果失败,您想过您会面临什么吗?”
“是他告诉我有办法离开,我之前从来不知道,但凡我早点知道我……我,”林斐脸上一闪而过痛苦的表情:“没有任何人鼓动我,不管告诉我这件事的是谁,不管我何时何地知道这件事,我都会选择走。”
赛加低垂眼眸:“即使面对死亡?”
林斐还以为他会说什么,听到这句话,反而从心底如释重负,对他来说,死亡已经不算什么,它的可怕程度甚至远远比不上身体受到的苦痛。
赛加抬眸,似乎看透了林斐的想法,他点头:“母亲,我永远尊重您的想法。”
维德惊讶地看向赛加,他绕了那么大的圈子,先后和维德、尤里安合谋,想要囚禁林斐的意图不言而喻,竟然就这样简简单单妥协了?
赛加抬手一指远处最显眼、最巨大的孵化箱:“过去以卵形态存在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个孵化箱。您想要的那个锚点,就藏在我胚胎时的身体里。”
光是眼前这个孵化室中就安放了数以万计的卵,但当林斐看向赛加所指的方向,他发现唯有那只最瞩目的孵化箱是空的。
“那里面是空的,”林斐说:“你,胚胎期的你在哪里?”
赛加缓步走到林斐面前,伸手贴上林斐的肚子:“我,在您的身体里。”在这段记忆中,虫母还没离开,原初种赛加作为虫母最后的亲生子还没被祂残忍地从母体中剥离抛弃,它如今还宁静地沉睡于秘密乐园,生母的腹中。
虽然听不上去可怕,但林斐在这种时候莫名比谁都淡定:“那要怎么拿到锚点?把你挖出来吗?挖出来,你是不会死的对吧。那我会死吗?”
赛加:“您不会死,等您再一次把我从您的身体中剥离出来,你可以从我的尸体中挖出锚点,和锚点融合重获力量,但那力量还不够支撑您准确地回到您想回到的星系和时间,您可以考虑再吃掉尤里安的尸体,到时您的力量大概可以恢复六七成,就能彻底甩开我们了。”
林斐皱眉,赛加之前还说什么想要回去就要面临死亡的风险,现在又一副只要林斐想要就能轻轻松松搞定一切的态度,事出反常,林斐甚至不用多想,就知道里面有坑。
“然后呢?”林斐问:“你不是说会很危险吗?”
“咳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不远处阿雷斯特那里传来,林斐想去看阿雷斯特,但赛加突然张开手臂,猛地把林斐抱进怀里,低下头,他与林斐耳鬓厮磨:“确实很危险,但只要您随手抛弃掉一些无足轻重的代价,就什么危险都没有了,我说过,我会永远爱您,保护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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