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斐被这样深爱,维德心中腾升起此生从未体验过的妒意、恨意、敌意,还有无限无法道清的情绪。
维德的视线向下,看向林斐苍白的脸,他想,如果当年被抛弃的王夫是他,他会怎么做?
他绝不会像那些懦弱的王夫一样选择自尽,他大概会穷尽毕生去寻找他的踪迹。
然而,如果他永远都找不到祂的踪迹呢?
洛德赛加的选择似乎变得明智起来——如果他能忍受无尽的长夜,忍受无法见到林斐的千千万年,忍受即便最后和林斐相见时,自己已经不再是自己。
林斐的话把维德从想象的绝望中拉了出来:“赛加,你把这些告诉我,是想要做什么?”
林斐眼中的泪光已经消失了,他比维德想象的要坚强冷静得多。
赛加的嘴唇动了动:“我要带走‘佩特雷’,想要征求您的同意。”
“带走……”林斐轻轻开口:“像在虫巢那样吗,他变成你,你变成他。”
赛加:“我的一部分意志留在了佩特雷的身体内,我需要变得更完整。我会吞食他。”
赛加金色的眼瞳中有忐忑,他说:“这种生命形态并不被认可,您可以拒绝我。”
赛加的声音变得低沉而虔诚:“假使您拒绝,我依然希望您知道……我会一直陪在您身边,不管以何种面貌形态出现,不管我是否还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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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d老师:是的,我和林斐·温莱有一个孩子@林斐·温莱。
第198章
听完赛加的话,林斐并没有很快做出应答,而是沉默地注视赛加,好一会,才说:“你要吃了他……我不能代替他同意你的请求。”
林斐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抱歉赛加,我还是不能理解这样的生命形态。佩特雷现在正昏迷着,我无权替他决定生命的形态,这一切等他醒过来以后再决定吧。”
赛加金色的眼瞳灼灼地盯着林斐,闻言并不失望,只是平静地说:“母亲,他恐怕无法醒来了。”
林斐的心一颤。
赛加:“母亲大人离开此地后,王夫们纷纷自尽而亡。‘我’——洛德赛加,为了跨越寿命的沟壑,等待您的归来,只能将身躯化作虫巢,借虫巢运转的能量维持意志不散。尽管如此……除了您以外,时间长河中没有什么东西是不灭的,属于‘洛德赛加’的意志逐渐消散磨损,千万年过去,‘我’已经不再是我。六年前,虫巢中的‘我’察觉到了您的气息,意志再次分裂,那一部分逃离虫巢的意志与名为‘佩特雷’的残疾雄虫融合。这次分裂,让‘洛德赛加’的意志变得更加虚弱。”
“这幅拥有您血脉的身躯能帮助我维持意志不散,但一只残疾雄虫……他之所以能行动,全依仗意志中蕴藏的属于王夫洛德赛加的那部分力量,现在,我能感觉到,那片意志已经虚弱到极点,无法继续支撑这具身躯,所以他无法醒来。”
面对林斐惊愕的眼神,赛加说:“母亲,您手中掌握着主宰生与死的无上权柄,当然有权决定‘佩特雷’以及我接下来该以何种形态生存。”
维德搂住林斐,打断了赛加与林斐的对话:“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
赛加犹豫了一下,向林斐伸出手:“母亲,我需要吞食佩特雷以获得洛德赛加残存下来的所有意志,唯有如此,我和‘他’才不会在脱离虫巢后消散。如果您要稍后给我答复,能否先赠予我一点您的赐福,好让我撑过接下来这段等待的时间。”
林斐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
凝视着赛加毫无保留的双眼,林斐清晰地从其中看到了忠诚与爱,喉咙中“我并不是虫母,我也无法给予你赐福”的话语最后还是被咽了下去。沉默了一会,林斐慢慢地朝赛加伸出一只手。
赛加金瞳熠熠,立刻朝前走了两步,然后单膝下跪,虔诚地捧住林斐的手。
低下头,使林斐的手背与他的额头相碰,赛加口中念出散佚的古老语言。
眼瞳中倒影出金光,林斐: “那是什么……?”
林斐望着他的手背与赛加额头相贴处跳动的金光,下意识想要往后退,可他的手不知何时起被赛加牢牢握住,让他无法走动。
几乎就在林斐尝试挣脱却无法挣脱的下一秒,赛加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站起身,赛加看向林斐的眼睛中透出一点内疚:“抱歉母亲,我太激动了,您的手被我抓疼了吗?”
林斐收回手,摇了摇头。
碰到林斐垂下的手,维德问:“你的手怎么那么冷,哪里不舒服吗?”
林斐实在没力气讲话,实验室里那些死去的幼虫对他的冲击并不小,赛加口中一声声“母亲”更让林斐不知为什么感到精疲力尽。
他是人类……即便身体被这个星球虫化,他也是一个人类,他有父母,他的父母也是人类。
然而人类的血脉能和虫族的血脉交织诞育子嗣吗?洛德赛加,千万年前虫母的王夫会认错人吗?刚才他眼前那道“赐福”,总不会又是他的幻觉?
林斐心中升起一个疑问——他是谁?
万千人瞩目的明星,被唾弃的卑鄙劣雄,虫族口中的母亲,在陌生星球流浪的人类……这些身份再次浮现在林斐的脑海中,林斐透过厚厚的屏障与不同身份、不同姿态、不同模样的自己对视,他们或笑或哭,年龄或小或大,所有脸叠加在一起,无限放大、旋转,绿色的迷障层层叠叠,笼罩住林斐,让林斐无法继续思考。
“你们……让我静一静,”林斐声音微弱。
两只雄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林斐的目光移向孵化箱中死去的幼虫,又说了一遍:“你们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片刻后,两道脚步声远去。
林斐慢慢向孵化箱靠近,那些幼虫的身躯躺在里面,干瘪枯瘦,然而它们的翅翼、体壁、甲壳仍然泛着绚丽的光彩,紫色、金色、绿色、黑色……种种颜色杂糅在一起,绚烂得过分,以至于普通虫族只消看一眼就会头痛欲裂陷入癫狂。
可或许是因为他们血脉相连,林斐注视它们,并没有遭受残余在幼虫们身体里狂躁的精神的攻击。恰恰相反,在赛加和维德两只雄虫离去后,空荡的实验室中,一股似有若无极其微弱的精神波动轻柔地触碰林斐,仿佛学步的孩子尝试踮起脚尖,用小手抓住母亲的衣角。
残暴的幽魂长久地盘旋在这座实验室中,以折磨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研究员们为乐,神之子的尊严不容亵渎,所以即便肉体归于虚空,它们也要掀起暴乱,诱导生活于西区虫巢中心的其他兄弟同胞们,却不曾想这场动乱不仅赶走了邪恶傲慢、犯下渎神之罪的研究员们,还将温柔的神母带了回来。
直到这一刻,它们才生出一点委屈。
收起凶恶的口器,藏起锋利的虫足,暴动的精神化为一缕微风,擦过林斐的衣角,它们欢愉却无声地呼喊“母亲”,而后一个接一个彻底湮灭。
“母亲——”
“母亲——”
那些长久萦绕在林斐耳边的幻听再次出现,然而这一次,那些声音没有了过去的绝望与暴躁,恶鬼一般的嘶吼悲嚎不知何时变为了稚嫩的童音。
林斐的手按着孵化箱,苍白的嘴唇张开:“是你们吗?”
林斐耳边的声音更雀跃了。
高傲的神之子们深知自己从不被母亲承认,于是除了在实验室中无休无止地呼喊母亲的名字以减轻痛苦外,从不敢调动母亲的力量,哪怕决定对研究员们展开报复,也不过依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凝聚起来的小小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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