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季时风打断方萍萍,“他早上来了?”
这下子方萍萍愣住了,呆呆地点点头:“对啊,我早上去补习班看见他了,在胡同口买包子,你不知道啊?”
季时风低声骂了句什么,甩开方萍萍的手,拔腿就往家里跑。
方萍萍目瞪口呆:“不是疼得走不动道了吗……”
·
“路大富早上来过了?”季时风推开屋门,第一句话就问的这个。
季博文在厨房里打鸡蛋,闻言手腕一顿:“来了。”
跑了不过短短一百来米,季时风疼出了一头的汗,喘着粗气说:“你和他说什么了?”
他此刻心急如焚的样子在季博文看来格外扎眼,季博文把手中的碗往灶面上一摔:“我把他赶走了,踹了他几脚,打了他一顿,让他以后都别来了!”
季时风的上衣因为汗水紧紧贴在身上,他说:“爷,是我犯浑,你要是不解气,你冲我来,你别伤着他,行吗?”
季博文怒火攻心:“我怎么打不得他了?他和我的孙子胡搞,我替他爹妈教育教育他,教育不得了!”
季时风一拳捶在墙上,眼圈都发红:“他把你当亲爷爷疼!”
“我也把他当亲孙子疼!”季博文气得浑身发抖,顺手操起擀面杖,“你护着他是吧,行,你护着,往后他来一次,我赶一次,你和他我一起打!”
季时风关上门,二话不说脱下上衣,往地上重重一甩:“你打我吧,你把他那份儿全打我身上。”
“季时风!”季博文怒吼,一个巴掌呼到季时风脸上,屋子里响起无比响亮的一声“啪”。
季时风脑袋一晕,整个人踉跄一下,要不是手扶着墙,险些站不住。
他晃了晃头,忽然感觉鼻子一热,有血砸到了地上。
季博文看着孙子这副样子,脸上有伤、额头上有破口,背上、手臂上全是一道道淤痕,他手一松,擀面杖掉落。
“孙啊,你们分了吧,”季博文有再多的气,也不敢再打季时风了,“你们分了吧……”
“爷,分不了。”季时风抹了把鼻子,在季博文身前缓缓跪下,“爷,我混帐,我不是东西,我让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行,但我分不了。”
季博文沉默良久,什么话也没说,回到了自己屋中。
季时风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和后脑的白发,真切地感觉到爷好像老了,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
他听出来爷说得是气话了,爷不会对路辞动手的,要真动了手,那么大动静,街坊邻里早传开了。
鼻血一个劲儿往下淌,季时风没理会。
他很小就失去了父母,是爷一手把他拉扯大,他不该对爷这么说话,他太不肖。
但他同样没法和路辞分开,路辞就像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宝贝,落在了他心坎里。
他怎么分,分不开的,难不成要他把心剖出来么?
季时风一只手撑着地,艰难地站起身,把水龙头开到最大,冷水往脸上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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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晚饭的点,路祖康才回到家。
路辞收到陈耀光的消息就守在大门外,远远看到家里的车开过来,路祖康从车上下来,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一股委屈和苦涩从喉头涌起,沙哑地说:“爸……”
路祖康一脸憔悴,眼睛里满是血丝,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七八糟。
他揽过小儿子的肩膀,在路辞肩头重重捏了捏。
路辞眼眶一下就红了,死死盯着路祖康,声音发着抖:“爸,爸……”
“傻孩子,又犯什么病了,”路祖康揉了揉他的脑袋,“妈妈呢?”
进到了家里,林咏梅什么也没说,笑得和往常一样温柔:“回来啦?赶紧先吃饭,熬了虾粥,鲜着呢。”
路祖康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他拍了拍路易和方牧的肩膀,然后对林咏梅说:“回来得急,没给你买花。”
“买什么花,以后别买了,人回来就行。”林咏梅说,“我去盛粥。”
转过身进了厨房,林咏梅抬起手臂,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一家人和平时一样吃过了晚饭,路祖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直到了深夜都没出来。
路辞实在是不安,一直在书房门口踱步,时不时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他爸爸在打电话,谈的事情他不太懂,隐约能捕捉到几个词——“借钱”、“破产”、“欠债”。
路辞的心像是浸泡在冰水里,一寸寸地往下沉,四肢都泛起了凉意。
他们家怎么会需要借钱呢?不可能的吧,他们家里这么有钱,有很多很多的钱,一定是听错了。
书房里电话一通又一通地打,路辞悄悄将门推开一道缝隙,看见他爸爸坐在老板椅里,仰着头,闭着双眼,脸上写满了疲惫。
路祖康听见细簌声,睁开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小儿子。
“进来。”他朝路辞挥了下手。
路辞推开门走进去,路祖康问他:“今天去看摩托了吗?”
“没有,”路辞摇摇头,忽然一阵心慌,“爸,我不买摩托车了,我不想买了。”
摩托车要好几万,如果他不买摩托车了,那他爸爸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打这么多电话去借钱。
路祖康看着难得安静的小儿子,眼睛底下挂着两个大黑眼圈,估计是一夜没睡。
“小宝儿,”路祖康说,“爸没什么出息,没文化,不听劝,被骗几次都不长记性。”
“爸,你想吃水果吗,我去给你拿水果。”
路辞心慌的厉害,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避,他不想听这些,他不想听到爸爸说自己没用,不想看到爸爸叹气的样子。
他爸爸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他爸爸是一座山,山是不会叹气的,山永远是高大巍峨的。
“小宝儿,”路祖康抬起双手,将脸深深埋进手掌,“以前你想要什么,爸就给你什么,爸以为我能这么给你一辈子,但是——但是……”
第79章 我不疼,你别哭
晚上,季时风给路辞打电话,问他这一天都干嘛呢。
小倒霉蛋今天安静的过分了,平时恨不能每时每刻都骚扰他,今天居然安安静静的,一条消息都没给他发。
路辞一直坐在阳台上发呆,和季时风说:“没干嘛呀,就是在家里打打游戏。你从亲戚家回来啦?”
刚才马一阳过来给季时风擦了药,他这会儿正趴在床上晾后背:“路大富,我没去亲戚家。”
路辞问:“你今天不是要去走亲戚了吗?”
季时风回答:“我骗你的,我就在家,哪儿也没去。”
“哦,你骗人,你怎么这么坏。”路辞脑袋靠着栏杆,想说点俏皮话逗季时风乐,但是好累,说不出来。
季时风说:“你不和我生气?”
路辞摇摇头,摇完了才想起来这是在电话里,季时风看不到。
“不生气,因为我也骗你了。”路辞用额头磕了磕栏杆,“季时风,我早上去找你了。”
“嗯,”季时风的声音轻轻的,像在哄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小傻蛋,我知道。”
路辞因为他温柔的语气,几乎是立刻就眼眶一酸。
“季时风,”路辞揉揉眼睛,声音发着涩,“爷是不是……是不是知道我们的事情了?”
他是没心没肺的,但他不是真的傻。
爷前一天还对他那么好、那么疼他,今天就赶他走,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是为什么。
季时风猜到路辞已经知道了,倒霉蛋看着少根筋缺心眼,其实内里比谁都要更通透。
他没有瞒路辞,低低“嗯”了一声。
路辞不说话了,今天一天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每一件都沉甸甸地压着他,让他喘不上气。
他一个劲儿地揉眼睛,把自己双眼揉得通红,揉得眼眶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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