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忤逆父母的意思,还对爸爸说了那么过分、那么难听的话。
路祖康抬眼,看了看路辞,又看了看季时风,疲惫至极地摆了摆手:“你没错,是爸错了。”
错的不是他的两个儿子,而是他这个逃避责任、懦弱无能的父亲。
路辞喉头一哽:“爸……”
“小宝儿,你说得对,我没用。”路祖康站起身,缓缓朝屋里走去,“我没资格说你们什么,你不是孩子了,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做主。”
季时风和路辞的事情,他知道有段时间了。
有过愤怒,有过失望,也有过震惊,但长久以来的逃避已经逐渐吞噬掉了他身为父亲的责任感,他再次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每天只是昏昏沉沉地躺在不开灯不开窗的房间里,将整个家都抛给他的妻子。
潜意识里,路祖康其实明白,他也觉得现在这样没出息的自己不配做一个父亲,又有什么资格去指摘比他坚强、比他能扛事的小儿子呢。
“爸……”路辞扭头,看着爸爸蹒跚的背影,欲言又止。
“让你爸休息吧,”林咏梅说,“小宝儿,小季,我们聊聊。”
路辞眼泛泪光,季时风点头:“好。”
“小宝儿,妈妈先和你道歉,”林咏梅摸了摸路辞的脸,“妈妈一直没和你好好谈谈这件事,我知道你有好几次都想说,我不敢听。”
她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于是便一次次选择了冷处理。
繁重的家务、拮据的现状已经将她折磨得身心俱疲,每次路辞想和她聊聊,她都表现得格外疲倦,好让自己有借口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妈,你别这么说,”路辞握着妈妈的手,“别这么说。”
林咏梅看着她的小儿子,露出了一个温柔慈爱的笑容。
她心软了,在看见路辞唯有在季时风身边才能有片刻的轻松时,在看见路辞跪在她面前说他是真的喜欢季时风时,在看见路辞痛苦出声时,她早就心软了。她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生产时差点没保住路辞,她的小宝儿是老天爷给她的恩赐。在她眼睛里,她的儿子是这个世界上最率真、最可爱、最纯挚的孩子,一切让儿子开心的事情,她都会去做,一切让儿子伤心的事情,她都会为儿子挡在身后。
“小季,阿姨也和你说声对不起,”林咏梅转而看向季时风,“要是我们家还是以前的条件,也许我不会反对你们,但是现在……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你也过得不容易,我不是嫌贫爱富,我是担心。我这孩子啊,他没吃过苦的,现在我们自己家里已经这么难了,我总担心他和你在一起,还会更难。”
路辞第一次听妈妈敞开心扉,说出真正反对他们的理由,哽咽道:“妈……”
“我明白,”季时风郑重地说,“阿姨,我不会欺负他,不会让他受苦,我会对他好。”
“你是男子汉,阿姨相信你。”林咏梅呼了一口气,“但是,你们两个的事情,我还是不同意。”
季时风身形一僵,路辞也愣住了。
“你们现在还是高中生,还没有能力为对方的将来负责,”林咏梅看向路辞,“尤其是你。”
路辞皱眉,着急道:“妈,我可以的,你也相信我……”
“妈妈相信你,但是你要证明给妈妈看,”林咏梅摸着路辞的头,“小宝儿,妈妈答应你,只要你能考上大学,妈妈就同意你们在一起。”
路辞瞪大双眼,怔了片刻,而后重重点头:“嗯!”
林咏梅叹息着摇了摇头:“洗把脸吧,哭成花猫了。”
路辞破涕为笑,转脸看见身边的季时风也在笑。
“季时风,我成花猫了。”路辞傻笑着说,“花猫能考上大学吗?”
季时风坚定地握住路辞的手:“能。”
·
林咏梅进了房间,路祖康正站在窗边,天光久违地光顾了这个封闭已久的房间。
“怎么拉开窗帘了?”林咏梅问。
路祖康不说话,喘息有些重。
林咏梅着急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血压上来了?”
她大步走到路祖康身边,才发现路祖康已经泪流满面。
林咏梅瞬间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丈夫落泪。
“哭什么,”林咏梅拍他的手臂,“孩子们都在外面,丢不丢人?”
路祖康却握住她的手,问她:“冷不冷?”
“大热天的,什么冷不冷。”
“洗碗,”路祖康说,“水冷不冷?”
林咏梅一顿,垂下目光:“不冷。”
“我不是人,小梅,”路祖康沧桑的脸上布满泪痕,“小梅,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我不是人……”
林咏梅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你比谁都强!”
路祖康紧紧抱住林咏梅,一个大男人在此刻泣不成声。
林咏梅轻轻拍着丈夫的后背,柔声道:“窗帘拉开了,光就进来了,什么都会好了。”
第93章 我是大学生!
隔天是星期天,一家人先是出门逛了一圈。
路祖康许久没出门了,站在阳光下良久,感慨道:“现在出来外头晒晒太阳,感觉和上辈子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路辞踊跃发言,“用一个成语形容,就叫‘恍如隔世’!”
林咏梅抿着嘴笑:“小宝儿都会成语了。”
路辞特骄傲,小腰一叉腰,小脖子一抬:“那当然,我现在已经是准大学生了。”
路易在一旁泼冷水:“脑残,高二还没读完还准大学生呢。”
“你等着吧你,”路辞哼哼道,“这大学我还就上定了,不就是清华北大吗,别人能考我也能考。”
上了大学他就能和季时风大大方方地谈恋爱了,想想就高兴,真恨不能明天就去上大学。
“也不知道高三能不能跳级,”路辞开始做美梦,“有没有什么法子不读高三,直接上大学啊?”
路祖康说:“要是以前还好说,我花钱给你买个入学名额,现在就算了。”
他这话一出口,一家人顿时安静了,好好的轻松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敢在路祖康面前提到家里破产的事情,生怕戳路祖康伤疤。
路辞和路易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神情有些僵硬,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路祖康往前走了几步,见家里人没跟上来,回头笑着喊道:“我在家里待久了,这腿脚不利索,你俩干嘛呢,还不上来护驾!”
林咏梅也在一边偷笑,在身后推了两个儿子一把:“快去吧。”
路易和路辞兄弟俩相视而笑,赶忙大步上前,一边一个搀着父亲的胳膊。
·
这一带属于是城中村,道路窄,两边全是老房子,抬头就能见到裸露的电线,环境不算好,但特有生活气。
沿着小街往前走,前边就是一个小公园,算是这片为数不多的休闲场所。
“去里头看看,”路祖康说,“搬过来这么久了,还一次没来过。”
他们从前一家人出游也常去公园——东郊有片营地,是路祖康的生意伙伴开的,会员制,一般人进不去。
营地里能见到的一草一木都带着人工精心培育维护的痕迹,每一株草都是一样的高度,每一朵花都盛放的饱满热情,每一棵树的树杈都修剪成一样的形状。
这个小公园和那片营地迥然不同,草坪稀稀拉拉、坑坑洼洼,好些地方裸露着大片大片的土皮;娱乐设施也很简陋,是每个小区里都能见到的单双杠跷跷板。
路祖康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接着从兜里拿出张纸巾,擦了擦身边的位置,牵着林咏梅坐在他身边。
路易不知道和路辞说了什么,惹得路辞不痛快,追着路易要揍;方牧看热闹不嫌事大,追在后头嚷嚷“小路哥哥加油,打他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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