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辞正在玩消消乐的指尖一顿,愣住了。
电话那头估计在骂着什么,油头大哥缩着肩膀,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是,哥你骂得对,我是真没法了哥,工头跑了,我去年一整年都白干了,我爹一月份才走,我娘就查出了肠道癌……哥我求求你,你行行好吧,我还,这钱我肯定能还上……”
电话挂断,油头大哥垂着肩膀,深深叹了一口气。
“借过借过!”
有个人横穿队伍,把这大哥撞了一下,他的手机掉在了路辞脚边。
大哥弯腰要去捡,又有几个人拿着票据从前边出来,脚底下没注意,把那手机踢到了后排。
“哎!”
大哥急得喊了一声,跑到后边捡回了手机,心疼地吹了吹,再次回到队伍里,后面有人指责他:“你这人怎么插队啊!”
大哥慌忙解释:“我不是,我是本来就排这儿的。”
大厅里人多眼杂的,谁也没看见他原来排哪儿:“我管你原来排哪儿,你有没有规矩啊,出了队伍你就得重排,我们的时间不是时间啊!”
大哥简直是百口莫辩,对路辞说:“小兄弟,你知道,你说说,我原来是不是排你前头。”
路辞点头:“我能证明,他是排这儿的。”
“你都退出去了你就得重排!”后头有个老头不依不饶。
大哥看看后面长长的队伍,窘迫极了,黝黑的脸上写满了焦急:“我娘等着交钱拿药呢!”
“谁不急啊!排这儿的谁不急!”后边人嚷嚷。
“我不急,”路辞说,“你排我这里吧,我去后面。”
大哥说:“小兄弟,这多不好意思,你这……这……”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拍路辞胳膊,手伸到一半又缩回去了。这小兄弟白白净净的,一看就是城里人,城里人都不喜欢他们乡下粗人,不乐意叫他碰。
他没想到,这小兄弟竟然主动伸手,拽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进了队伍里,脸上没有一星半点的嫌弃,反而笑着说:“没关系,我是交后几天的住院费,我慢慢排,不着急。”
大哥用力握着手机,局促但感激地说:“谢谢啊,谢谢。”
“哥,你老娘肯定会没事儿的,你也别着急,日子总会好过的。”路辞拍拍他的后背,退出了队列,走到了最后。
·
重新排了一次队,路辞没有再玩手机小游戏。
他仿佛是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用一种好奇的、探寻的目光去认识这个新的世界。
和他熟悉的高级私立医院不同,这里的人神情并不从容、姿态并不优雅、穿着并不体面,大部分人的脸上写满了急躁、焦虑和痛苦,在拥挤的队列里守着自己的位置。
他看见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他们互相搀扶着,老奶奶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皱巴巴的钱,有一百的、五十的,也有五块、一块的;他看见一个年轻的妈妈,一只手抱着她的孩子,另一只手高高举着输液瓶,瘦小的孩子趴在她的肩头啜泣,那位妈妈亲亲孩子的脸蛋,费劲地往上掂了掂手臂;他听见他身后那个拄着拐的男人和家里打电话,说妈你放心,我好着呢,我现在在外边吃早饭呢,挺吵的,今年过年我肯定回啊,你别操心了,先挂了啊,我包子来了,我先吃了;他听见他前面的老大爷趴在窗口央求工作人员,一晚八十的陪床费实在承担不起,他不租陪护的床,就打个地铺睡地上,能不能不收这钱……
路辞心头又酸又胀,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对于这么多的人来说,生活本身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他还不至于落魄到要把零碎的钱装进塑料袋、他没有孩子、他和家里人待在一起、他也没有租不起一晚上八十块的陪护行军床,明明他没法和这些人感同身受,但他怎么会这么难受?
周遭的声音潮水般向他涌来,路辞喉头发着紧,这种难受和知道家里破产、哥哥被打、爸爸住院的那种难受截然不同。
这种难受从他身体里最深处泛起,在他的血管里冲撞着、撕扯着,仿佛要完全倾覆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不是别人活得太难,而是他一直以来活得太容易了。
交完了钱,路辞从缴费大厅出来,并没有立即离开。
他在大门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看着进出的许多人,他们神情并不从容、姿态并不优雅、穿着并不体面,但他们都在认真地、拼了命地活。
路辞觉得他们每一个都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把黄金剑柄,这把剑已经深深融在了他们的骨血里。
他一只手伸进口袋,握着他的那柄剑,路辞想他也一定能做到的。
·
又过了一周,路祖康的身体情况不太好,还需要住院观察。
林咏梅带着路易、路辞和方牧回了趟别墅,用一如既往的温和声音说,收拾收拾行李,我们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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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陪着小福娃再熬一熬,会好的!
第85章 一起晒太阳
家里几个小的已经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栋别墅马上就要被查缴,还有另外几处房产也是;公司申请了破产,家里的车子、古董、珠宝都找门路变卖了,换成现钱,能换多少是多少。
林咏梅一向很尊重几个孩子,在做出决定前和他们谈过。无论如何,得先把公司里员工的工资发了,把工地里工人们的钱给了,人家是出来讨生活的,跟着你干活,就是把前途交到你手里了,得对人家负责。
还有就是欠着散户投资人的钱,数额巨大,一时半会儿偿还不清,家里这些值钱的东西拾掇拾掇卖了,能还多少就先还多少,剩下的之后再想法子。
路易和路辞都没有意见,欠债还钱嘛,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牧也懂事地点头,说道:“今年过年路叔叔给我买了个金手镯,也拿去换钱吧。”
林咏梅挨个儿摸摸三个孩子的脑袋,笑笑说:“行了,收拾去吧,东西别带多了,多了新家放不下。”
阿姨站在门边抹眼泪,手边放着一个行李箱、一个手提袋。
林咏梅给阿姨塞了两条金项链:“阿姨,实在对不起你,你在我们家这么多年,也没让你享上福。”
“太太,你千万别这么说,这我也不能要,”阿姨牵住林咏梅的手,哽咽了,“你们家对我那是没话讲,把我当成一家人。我儿结婚、盖房,路先生出钱出人,没少帮忙……那个该死的骗钱佬啊,他要遭天谴的啊,这么好的人他也骗,他要遭天谴啊……”
·
告别之后,路辞把阿姨送到公交车站,他问阿姨今后有什么打算,阿姨说不做保姆了,打算回老家了。
阿姨的儿子儿媳妇在老家盖了房子,他们孝顺,几年前就让阿姨回家去,阿姨惦记着路易和路辞还小,就想着等他们大点儿了再走。
路辞从前还说呢,等阿姨回乡下了,他就开八辆豪车送阿姨回去,让阿姨在村里风风光光的。
“不能开大跑车送你了,”路辞很不舍得阿姨,牵着她的手不放,“只能坐公交了。”
“傻孩子,”阿姨拍着路辞手背,“小路啊,阿姨最放心不下你,你这孩子没心眼,容易被人骗、被人欺负。以前家里有倚仗,不怕,现在变了,你呀得多留神,别傻乎乎的了。”
“嗯,”路辞说,“阿姨,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开往火车站的公交来了,阿姨上车前叮嘱:“好好照顾自己,多陪陪家里人,凡事长点心。”
路辞用力朝她挥手:“到了给我打电话,以后我会去看你的!”
阿姨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窗外的路辞,不住地抹眼泪。
路辞一直挥着手,公交车越开越远,终于消失在了视线范围内。
路辞高高举着手,终于没忍住掉下了泪。
·
回到家里,路易见弟弟有些低落,故意笑话他:“路大富,你这眼睛红的和兔子似的,是不是偷着哭鼻子了?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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