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乔不为所动,沈括慌了,他不能连春生最后一点痕迹也没有。
他不敢去抢,只能求阮乔,哑声说:“我错了,把春生还给我。”
围观的人突然捂住嘴,震惊地看着脊背那么直的男人不要命地往地上磕头,一下又一下,血水和着雨水一起往下流。
任谁看了都要于心不忍,但阮乔还是转身走了。
沈括跪在雨里,看着离他越来越远的背影,浑不知疼,耳边只反复响着阮乔最后一句话。
“春生不属于你。”
他彻底失去春生了。
秦濯看了眼副驾上神色苍白的人,问现在去哪。
阮乔缓缓眨了下眼,说:“去最近的海。”
他不准备给春生买墓地了,墓地是为了身后人的纪念,但他知道春生只想一个人轻飘飘地走。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海边。
春生一辈子都想飞出大山,阮乔就送他去最广阔的海。
“秦濯,你说如果知道春生在AK工作的第一天,我就告诉他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就把他带走,后来的这些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阮乔眼神没有焦距地望着海面。
秦濯在一旁沉默地陪着,没有说什么。
当至亲挚友离开的时候,留下的人总会反复想,如果当初怎么样……
可那时的阮乔又知道什么,他们都是在18岁迷茫的孩子罢了。
遇见了一个人,改变了一生。
阮乔看着风一点点把灰带走,眼前浮现春生信纸上的一字一句,沉重的家庭负担,被迫放弃的理想,不肯认命的自尊,还有求不可得的爱人……全部都变成彻夜难眠的病魔一点点侵噬,压垮了他。
在最后一抹灰也消散的时候,阮乔终于失声哭出了春生一直压在心底的那句话:“为什么生活会这么苦啊。”
“秦濯你告诉我,为什么啊?”阮乔泪流满面。
那天之后,他们的朋友圈里少了一个叫
做付春生的人。
阮乔没有告诉其他人春生发生了什么,尽管大家没有恶意,但他也不想让春生成为谈资,不想有人提到春生就可惜叹气说,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啊。
他知道放弃生命是最不该的,可是却没有办法去怪春生。
不是所有人都能完美坚强。
总有人要在破碎中寻找希望,春生只是没等到自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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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在信里说,人总要面对生老病死,他们都要学会释怀。
阮乔可以慢慢想起春生不再难过,陆然也可以不再失落,但有一个人不可以。
沈括把春生离开的那间门房买了下来,每天坐在里面喝酒发呆。
春生什么时候在外面租了房子他都不知道,小陈查过告诉他,是从一毕业离开了学校宿舍,春生就开始自己租房。
为什么,沈括抱着春生留下来的小熊无数次问。
那时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快四年,四年啊,他把共同居住的房子叫做家,春生为什么还要自己租房。
他在家里放了很多张卡,很多现金,从来没有管过里面数额是否有变动,也没有给春生说过你可以用这些钱,在他看来这些就是他们共同的财产,他为什么要告诉春生,你可以花你自己的钱。
可是小陈告诉他,春生没有动过那些钱,给父母的钱都是春生自己拼命挣出来的。
沈括看着四周简陋的布置痛苦哽咽。
他的春生,家里不是他的港湾,连他也不是。
春生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做家,随时都准备好离开。
沈括反反复复读春生留下的绝笔,他从来不知道春生工作上这么不顺利,从来不知道他的压力这么大。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存在就是告诉春生没有任何后顾之忧,所以他从没有管过那些工作上的事情,他觉得就当是让春生体验生活了,充实一点也挺好。
春生是个有自尊的人,喜欢有自己的经济来源那他就纵着,反正有他兜底。
可是他不知道,原来春生从来没有把他当做过退路,一直都把他看做一块随时可以离去的浮木。
沈括眼睛酸涩,第一次明白什么是难过到手指都发麻。
阮乔尚且自责没有发现朋友的异常,他如何能放过自己。
他明明就和春生朝夕相处,却不知道他已经病了这么多年。
春生就像一个不会冷却的暖宝宝,永远温温和和的,让靠在他身边的人都习以为常,不停地汲取。
他从来不提要求,可是他真的没有提吗?还是沈括没有听见。
春生曾问过他,你别去找别人了好吗?
问过他最近是不是公司有事啊,回来的好晚。
喃喃说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
沈括问他是想出去玩了吗?
春生摇摇头,说没有,只是刚好看见一个旅游宣传片。
沈括痛苦地攥紧拳头,那是为数不多的春生向他求救的信号,可是他忽视了。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沈括下意识摔出去很远,像受到什么惊吓,那是他现在最不敢看的东西。
最后的两个月里,其实他感觉到春生的疲惫了,春生在家里加班的时间门越来越长。
沈括觉得有事业心是好事,但也希望他能多点休息,尽管很爱吃春生做的饭,还是让他不要做了,换小陈来订饭。
可是春生还要坚持做夜宵,沈括干脆选择晚些回家,一来让春生在家里能安静工作,二来也不用为他忙前忙后了,但他没想到这些落在春生眼里全部都变成了疏远。
他为什么那么愚蠢,甚至因为不想春生累着,连晚上的亲热都没有了,春生一个人在夜里惊醒的时候要有多难受。
可他那个时候竟然叫了别人来家里。
后来春生说想一个人去旅游,他其实感觉到春生在和他生闷气,可是那会儿公司刚接一个大项目,太忙了,他又一次错过了留下春生的机会。
他想春生每次有一点不高兴很快都会好起来,出去转转也不是坏事。
直到春生开始很久才回他信息,他才隐隐觉出不对。
春生这次好像真的要和他生气了,因为什么呢?
沈括思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他碰别人吧。
可他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在意,为什么春生这么多年还没有想开。
他从出生就掌握着最优渥的资源,他有正常需求为什么要憋着
?他只是做了一场特殊形式的按摩而已。
沈括自认没有先前的秦濯那么混账,姓秦的那是从小就不懂爱,可是他懂,他爱春生,从不会让春生受委屈,什么都征求他的意见。
他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疏远春生,永远都会把春生摆在第一位,可为什么还是伤了他的心?
一开始春生不是不介意了吗?不是跟着小陈来AK找自己了吗?甚至那天还把第一次给了他,为什么春生突然又开始介意了。
沈括被公司的压力和春生的冷落搞得心里烦躁,叫秦濯出来喝酒。
那没骨气的竟然还有门禁。
沈括心想,他的春生就不会那么不懂事,从来都不会限制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又感觉少了些什么。
其实那时候他已经想算了,虽然放弃一些需求让他很不爽,但他更不愿意看春生跑那么远对他不理不睬。
他喝了挺多酒,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这是他第一次准备要跟一个人低头,那点久居高位的骄傲多少让他有些不舒坦。
他叫了好几个小孩来家里,就当最后发泄一次吧,明天就算天涯海角也要把春生找回来好好过日子,再也不需要其他人了。
那晚凌晨两点多,沈括没有听到手机响。
那是他最后,最后一次机会。
可是他错过了。
做着伤害春生的事错过了。
后来沈括无数次在想,打出那通电话的时候春生在做什么,是端着药瓶和水杯,还是已经服下了。
从服药到昏迷只需要短短十几分钟,所以那个时候春生是想和他告别,还是想向他求救,沈括一点也不敢想。
他总能看见春生在他眼前慢慢闭上眼睛的样子。
“唔!”沈括吐出一口血,染红了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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