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濯从出生刻在骨子里的优越让他无法轻易低头求助于人。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就连他想出门简单散个步也会遇到重重阻碍。
他住的地方已经是人口密度低的富人区,但盲道依然被多处侵占。
不是因为位置紧张,而是没人觉得有空出盲道的必要。
几百年不在路上见一个瞎子,这盲道不是浪费资源吗?
瞎子出什么门?让人带着你走不就行了要什么盲道?
秦濯掌心握紧了盲杖,他总是站得很直,浑然看不出失明的茫然和畏惧。
但他也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在某个方面,他成了弱势群体中的一个。
类似的事情多了,秦濯渐渐能明白阮乔想要的尊重和公平是什么。
在他瞎了之后,反而看到了阮乔的世界。
秦濯现在要花更多的时间处理工作,唐特助的能力毋庸置疑,但识别盲文和听录音还是要占去大量的时间。
董事会要求严格封锁秦濯失明的消息,一旦被大众知道,秦氏的股价必定受到重创。
因为秦濯惊人的价值不仅在于管理,更在于他无与伦比的创造力,可是瞎子怎么可能编程,没有人会相信。
但秦濯做到了,他主导研发的项目并没有暂停,但凡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有多么辛苦和不可思
议。
一米八的技术组长开会时常常红了眼,这么卓越的一个人,为什么要天妒英才。
不工作的时候秦濯会去和阮乔一起走过的地方。
曾经吵过闹过的不快乐,在回忆里都变成了甜。
秦濯坐在公园的长廊,听见小姑娘在和摊贩讨论买哪几张刮画卡。
他拿出卡包,里面也装着他心爱的卡片,上面有一只漂亮的小狗。
小女孩在和妈妈争执:“我就要画草莓,草莓为什么不能长在树上啊?”
秦濯嘴角勾起一点,不知道阮乔小时候会不会也瞪着大眼睛和妈妈说我就要。
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吗。
小姑娘画完和妈妈一起离开,秦濯指尖划过他的卡片不知出神多久,起身要走时却摸不到盲杖。
身边石凳上,脚下,都探不到。
“哎呦,这谁啊!”
秦濯一时分神,手中卡片被人抢走。
他听出是那天在AK动手的人。
“把它给我。”秦濯伸出手,自带接受觐见的气场。
公子哥感觉又被羞辱,刻薄道:“瞎子能看见吗?不如我叠了飞机喂小鱼儿。”
“住手,”秦濯脸色一变,“现在把它给我,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
“呸,死鸭子嘴硬什么啊,你倒是想看见爷。”
公子哥根本不把秦濯放在眼里,那天在酒吧秦濯离开后,他专门问经理这人是谁,经理一副不好说的样子他就明白了,被哪家富婆包的呗。
妈的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么喜欢这破卡片,你学狗叫一声我就给你。”
秦濯嘴唇抿紧,他并不想自己失明的消息散播出去,和董事会的考虑无关,他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一个人知道。
“秦氏集团总裁是我朋友。”他说。
公子哥愣了一秒,继而爆发大笑,和身边女伴说:“优优,以后出去记得说M国总统是我兄弟啊哈哈哈哈哈。”
秦濯正要开口,公子哥却抢先开始倒数:“三!”
“数到一你还不叫,这卡片我就丢湖里,二!”
“一!”
“靠!别动老子!”
公子哥被突然赶来的保镖制服。
唐礼把被恶意扔到一边的盲杖给秦濯。
秦濯皱眉:“把东西拿回来。”
唐礼顿了一下:“秦总,沾了些灰,我清理一下。”
后来唐礼怎么解决的公子哥,秦濯没太在意。
换做以前,根本没有敢羞辱威胁秦濯的人,就算有也一定会被当场惩罚。
但现在,秦濯让唐礼用合法的手段处理,左右不过偷税漏税,吸.毒.嫖.娼,虽然慢,但合法。
唐礼犹豫一下还是如实禀告:“今天拿走您盲杖的,其实是摊贩的老板。”
秦濯并不意外一个陌生人的恶意,但唐礼的下一句话让他微怔。
“是当年您买走画的那个人。”
当年他拿钱砸卖画人的尊严,如今被人用卡片威胁自己。
秦濯想,如果当时唐礼没有及时赶到,他会受辱学狗叫吗?
会吧。
那是阮乔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他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他舍不得。
当时他可以没有心理负担地烧掉那副画,因为他出钱了,为什么不可以?
他曾说只要代价够大,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确实,那张卡片对他意义非凡,可以逼他暂时抛掉傲骨。
但不代表他愿意,不代表他不愤怒。
当年那个卖画人把合家画像卖给他时又是什么心情?
欢天喜地,还是别有苦衷。
秦濯摇了摇头,说不必为难那个卖画人。
客观来说,他依然觉得当时的自己有处置那幅画的权利,也许他永远变不成一个善良的人,但他却能感受到那人当初的无奈和心酸了。
秦濯当晚喝了很多酒。
他躺在靠椅上,隐约感觉有人牵起了他的手。
很柔软的手掌。
“宝宝……”
他做过很多类似的梦,在梦里他有时能看见,有时看不见。
阮乔会靠在他膝头,或者像现在一样跨在他身上吻他的喉结。
如果说在秦濯失明后唯一能找到希望的一个人,那就是白颜。
他可以在很多年前抚慰秦濯一次
,也可以抚慰第二次。
他真的好想这个男人的气息,想了好多年。
“呃唔……”脖子突然被掐住推远。
刚才还温柔缱绻的男人垂着眼睫,冷冷吐出两个字:“白颜。”
白颜掰开秦濯的手,失意地笑:“醉成这样,你都能分清人。”
秦濯是很醉,但他记得阮乔的习惯,一定会用牙齿先轻轻咬一下再凑上去软嘟嘟的嘴唇,是一只非常淘气的小狗。
能说服管家出现在他家里还敢这样的人只剩白颜。
“下去,别让我跟你动手。”
从小长大的陪伴和关心不作假,这也是秦濯一直没有刁难白颜的原因。
白颜是个聪明的人,他此刻并不会声泪俱下说阮乔不配,指责阮乔,相反,他一点也没有提阮乔。
只是软语温言说:“濯哥,我只想陪陪你,我们还像以前好不好,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束缚。”
秦濯皱眉重复一遍:“下去。”
“我不——”白颜撒娇凑上去吻秦濯,喝醉的男人只要尝到甜头就不会停下。
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秦濯不仅躲开了他,还将他一把掀了下去。
“别让我看不起你。”
从小娇生惯养的白家小公子眼睛顿时红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找秦濯,很多次他像个佣人一样端茶倒水,帮秦濯找能解闷的东西,陪他说话。
“濯哥,我喜欢了你多少年,我知道你心冷,可是这么久了,再冷的心也能捂化了吧。”
秦濯没有说话。
白颜不知道,他的心不需要捂化。
因为那里早已不是冰封的荒原一片,那里开满了热烈的玫瑰,再容不下其他。
“白颜,”秦濯说,“我以前拒绝你是因为不会爱,现在拒绝你是因为懂了爱,你明白吗。”
“你喜欢天真烂漫那一款是不是?我也可以啊。”白颜声音变得青春跳跃,“濯哥,濯哥濯哥濯哥。”
“你喜欢什么样子我都可以的。”
秦濯无奈地笑了。
不知道笑白颜,还是笑他自己。
在阮乔离开后,他读了那篇《小王子》。
像他们,又不像。
以前秦濯也以为,是他的小玫瑰日复一日才驯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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