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玉说:“顾哥,你……”
你又向他解释:“现在的轴体是厚润版本的风信子v1,很纯正干脆的麻将音,配上这个套件,很HiFi,适合打字。如果打游戏用的话,可以换成知夏轴,也就是一个段落青轴,啪塔啪塔的,段落轴反馈很强,打游戏很爽。”你从书包里拿出两个罐子,里面都装满了轴体,“如果你在办公室用,可以换成静音轴,喏——这一罐是冰静轴,算是静音轴里的手感天花板了。至于换轴,很简单的,你去网上搜一搜就能学会。”
陈知玉把键盘放入书包,神情复杂地看了你一会儿,突然重重地揽过你的肩膀,抱住了你。
“顾哥,你干嘛啊。”他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咳了一声,别别扭扭地说:“那个……对不起啊。”
兰花盛开的那个夜晚,你在电话里冲他发了脾气,率先挂断了电话。虽然在之后的联系中,他并未怪你,但你近一个月来一直内疚。
陈知玉松开你,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我说你今天怎么回事,像个扭扭捏捏的大姑娘,耳朵还红了。咱俩之间还说对不起呢?”
他说:“我也给你买了礼物。”
他拿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递给你,你拆开包装,露出一个精美的樱桃木盒,里面是一串佛珠。
你惊讶地瞪着他。
他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说:“我想着你不是去了西藏嘛,就想送你一点符合地缘特色的东西……一百零八颗印度老山檀珠子,我自己串的。对了……”他指给你看,“我也让卖珠子的店家刻了你的名字,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串。”
他又说:“我也要向你道歉,对不起。”
你望着他,笑道:“行,抵消了。”
佛珠的长度刚刚好,在手腕上绕了四圈。108颗珠子的中部,缀着一颗小叶紫檀雕成的弥勒佛,和一根短短的红色丝络。
此时天空飘落濛濛细雨,你们在牛毛般的雨丝中快活地走着,说笑着。
傍晚时分,你们坐在了一家烧烤店里,点了一整箱啤酒。
沙沙的雨很快变得大起来,隔着墙壁和店门都能听到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
桌上堆满了空酒瓶,窗外夜色已深。
你们说起高中时的往来信件。你问他记不记得一封信,那是他在你上大巴前塞给你的,那个暑假他对你唱了两遍“你最珍贵”。他说不记得,你却看出他在撒谎。
你笑了:“陈知玉,你竟然还会不好意思。”
他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酒,拙劣地转移着话题。
你感觉醉了,却又没完全醉,撑着侧脸趴在桌上,眼睛时闭时睁。
陈知玉似乎也醉了,他拿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迟钝地对你说:“学弟给我发消息,他说想见见你。”
你说:“哪个学弟?”
“就那个……”他在空中比划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汇,“声音好听的那个学弟。”
“哦,发条魔灵。”你说。过年时你们五排,这位学弟是发条魔灵绝活哥,总能在中路为你打开突破口。
“去年实习的时候认识他,我们拿到了同一个公司的offer,做动画设计的。”陈知玉慢吞吞地说,“现在我俩合租,分摊房租。”
“哦……”你趴在桌上,晃了晃一团浆糊的脑袋,“为什么……想见我?我又不是你的……爸爸妈妈,他想和你谈恋爱,不需要经过我同意的。”
陈知玉说:“他说,想见见我唯一的朋友。”
你笑了一下:“你刚才还说不记得那封信。”
他说:“我们不会谈恋爱的,至少在三十岁以前。”
你说:“你不要认死理,那些话,你忘了就好。”
陈知玉埋头回复消息,也不知听到了没有。
过了一会儿他说:“学弟来给我们送伞。”
你含糊地应了一声,趴在桌上神游八荒。迷糊中感觉陈知玉在推你,他说:“哥,你手机在响。”
你摸出手机一看,“谢兄”两个字欢快地在屏幕上跳动。
你划了好几次,才成功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他沉稳的声音:“顾兄,现在在哪?”
“唔,我在……”你看向菜单,将上面的店名报给他。
他说:“醉了么?”
“不是很醉。”你说。
“我马上到。”
你看向窗外的瓢泼大雨,迟钝地问道:“谢兄……飞机安全落地了么?”
“嗯。”
你喃喃地说:“真好啊……又多了一个见面的城市……”
“嗯,等我半个小时。”
酒精开始麻痹你的大脑与舌头,你开始控制不住地叨叨:“将鲲……和大地……和鹏串在一起烤,就成了一串……青椒排骨……哈哈……”
电话那头的谢问东说:“厉害,能养活三十亿人。”
“老天爷发怒了……降下特大暴雨,结果……你猜怎么着?”你说,“老天爷被三星五费腕豪,一拳轰死了……谁让它下这么大雨……害我回不去酒店……”
谢问东说:“我带你回酒店。”
“谢兄啊……”你将额头抵在桌子上,闭着眼睛喃喃地说,“夫人生实难,有生必灭,亭毒虔刘……何昼弗晦?何流弗东?朝市喧嚣,舟车杂还……转盼之间,悉为飞尘……”
“《遵生八笺》,你还是这么爱屠隆的这篇序言。”他的声音在雨中依然清晰沉稳,“喜欢的话,我买来送你,你慢慢地读起来。”
你轻声呢喃:“可我已经没有办法再读书了。”
“慢慢来。”他说,“五年,十年,都没有关系。”
耳边一阵嘈杂,有人拎着雨伞从店外冒雨进入,声音清亮:“学长!”
陈知玉反应迟钝地抬头去看:“哦,你来了。”
他说着,伸手越过桌子拍了拍你的肩膀:“宝贝,来,我向你介绍。”
你迟钝地晃了晃脑袋,勉强找回一丝清醒,而后撑着桌子站起身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那位学弟忙道:“哎,哎,学长,还有顾哥,你们都坐,不用打招呼。哇……这一箱都是你们喝的吗?”
陈知玉说:“厉害吧。”
“那是相当厉害。”
学弟拎来一壶热茶给你俩倒上,你俩醉得语言能力缺失,好在学弟风趣健谈,硬是和两个醉鬼聊得有来有回。
你意识到嘴已完全不受脑子的控制,隐约感觉自己千万不能再开口,否则会出糗。于是你一次次地端起茶杯喝茶,手抖得淋了一裤子的茶水。
不知过了多久,你低头一看,手机通话计时已经到了二十多分钟,你忘记了挂电话。
你懊恼地对着手机说:“谢兄……”
“嗯?”他声音柔和,没有一丝不耐。
“浪费你……电话费了。”你说,“你先挂吧……我给你转账……”
“先等一下。”他说,然而顿了几秒,“好,现在可以挂了。”
声音从听筒和前方同时传来,你怀疑是醉得出现了幻觉。
你抬起头,谢问东正向你走来。
他很快来到了你面前,俯身问道:“顾兄,还好吗?”
你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说:“谢兄,见到你真好。”
你们四人分别坐在桌子两边,在愈发震耳的暴雨声中聊天,气氛轻松愉快。当然,清醒的两个人说的话比较多。
你醉得坐不稳,方才身边没人,你只好往墙壁上靠,寻求支撑。可现在谢问东坐在你身边,你闻着被雨水打湿的乌木沉香,身体放松了下来,下意识地往他那一侧倒去,他扶着你的一侧肩膀给你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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