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摇头:“太远了,不想走路,我想和你打游戏,好不好?”
旁边几十米外就有一家网吧。
你们开了双人包间,登录地下城与勇士的游戏账号。这宛如另一个情侣农庄,什么也没有变,师徒关系没变,情侣时装没变,他的游戏ID也没变——依然是“唯爱丶如风”。
这是你们第一次坐在一起打游戏,却如久别重逢。
在你戒掉游戏的一年多里,DNF出了新地图和新副本。你们两人组队刷副本,他一边操作游戏角色,一边和你说话。
“顾如风,说实话,见面前我就知道你会是这样的人,果然。”
你盯着屏幕,手指敲击着键盘:“嗯?”
“就是那种,嘴硬,什么都自己忍着,什么都不说的人。”
“啊?”
许潇然转头看你,笑了起来:“你真人比照片好看多了。”
“……哦。”
沉浸在游戏中的你渐渐放松下来,终于不再胃痛。
三个小时后你们走出网吧,夕阳西坠,余晖洒在地面,铺落长长的影子。
许潇然说:“我要走了,你送我去前面路口好不好?比较好打车。”
你说:“这里离机场挺远的,而且有很多黑车,不安全。坐公交吧,有一趟是直达机场的。”
许潇然看向你,笑得很开心:“你是在关心我吗?”
你说:“是。”
他笑得更开心了:“那你送我去公交站,咱俩还能多说说话。”
你们沿着台阶下山,夕阳静谧温柔。你踩着地上斑驳的光圈,跟随着光圈移动的方向,走得飞快。等你后知后觉地顿住脚步回身看去,许潇然气喘吁吁地落在后面。
“我帮你拿吧。”你向他走去,接过他的书包,是真的很重,像是装了大跃/进时期整个国家生产的所有废钢。
公交站等待的人很少,你们在长椅上坐下,等了不过两分钟,便有一辆机场专线驶来。
你想叫住,手却被结结实实地拉住了。你转头去看,许潇然认真地盯着你,和你说话,他像是没有看见那辆机场专线公交,也或许是装作没看见。
你微微用力挣开了他的手。他依然不停地和你说话,像是害怕一停下来,就会被你打包扔上公交车。
又过去了一辆车。
夕阳愈发西斜,人影被拉得很长。
公交站台只剩你们两人,一阵沉默后,许潇然说:“中考的数学压轴题太难了,我没写出来,你给我讲讲好不好?”
不等你回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迭得四四方方的纸,展开来,上面是抄的数学题,三行题目,图像画得很标准。
你说:“中考已经过去了,你该好好玩。”
许潇然却坚持:“我想听你讲。”
他从书包里拿出草稿本和圆珠笔递给你,征求意见似的问:“好吗?”
你看了一眼题目,略微思索后接过草稿本和笔,说:“有三种解法。”
“那你讲慢些,一种一种的讲,好不好。”
你在草稿本上画图:“第一种,做辅助线。”
傍晚的斜阳和微风里,你坐在公交站的绿色掉漆长椅上给他讲题,很耐心,很慢。中途你口渴,热奶茶递到你嘴边,你含住吸管喝了两口,又习惯性地咬了咬吸管。
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抬头看他。只这一眼,你便知道他根本没有听题,因为他的眼睛里全是你。
你埋下头去,在草稿本上写了一个二:“第二种解法,解三角函数。”
“顾如风。”
你又开始胃痛。你握紧笔,开始写三角函数的公式。
“其实我可以不走的,只要你一句话。”他说,“我去求我爸,让他帮我转学到这里,我和你上同一所学校,住同一间宿舍,和你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听课,一直陪着你。你可以把我当成普通朋友。”
你胃疼得更厉害了,但你的声音平静无波:“这种解法涉及到三角函数的变换,是高中的内容,不明白也没关系,听一听就好。”
“只要你一句话。”他说,“顾如风。”
你写下一个3,圈起来,放轻声音:“第三种解法,可能会比较难一些。”
你讲得很认真,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一颗很大的泪珠砸在你握笔的手上,顺着你的指尖滑落,浸湿了你写下的运算过程。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你没有抬头,只是声音平缓地讲着,像在寂静无人的深夜念你自己写的诗。你想着,原来人的泪水如此滚烫,干了之后又如此冰凉,你手背的那块皮肤因干涸而紧绷。
讲完三种解法,你放下笔,问:“懂了么。”
“不懂。”
他执意要一个答案。
你微微叹了口气,放松了挺直的腰背,略微弯了弯腰,忍过一阵痉挛疼痛,问:“为什么呢?”
你终于抬头看他:“你有自己的人生、家庭、朋友和其他的一切,你却要因为我的一句话而放弃一切,为什么呢?”
许潇然说:“我喜欢你啊,顾如风,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是女生,或者我是女生,事情就会简单多了,对不对?”
“这和男生女生没有关系。”你平静地说,“当你把所有的期待寄托在我身上,当你把自己降低到如此低微,这份感情已经太过沉重了。而太过沉重的东西终将会失败,因为你所期待的那份美好,承担不起这样沉甸甸的重压。”
他怔怔地看着你。
你看了眼腕表,说:“机场专线只剩末班车了,下一趟必须要上车。”
掉漆的长椅上洒着许多迭成方形的纸,和你手里这张一模一样,是从他裤兜里掉出来的。他抄了大概有二十道数学题。
你捡起那些纸一一迭好,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你的声音因胃疼而显得轻而温柔:“好啦,考完就放下了,不要再纠结。好好上高中,好好生活。”
缀着红色图标的机场专线渐渐靠近,从一个点变成一个长方体。
许潇然沉默了一会儿,从书包里拿出一袋东西给你:“我数学很差,但我做蛋糕很好吃,我的梦想是开一家甜品店。你尝尝,很好吃的。”
你总算知道他的书包为什么那么重了。你接过精致的包装袋,看见了里面各种形态的可爱蛋糕。
“谢谢。”你说。
机场专线的公交车近在眼前,引擎轰隆,许潇然飞快地在你唇上碰了一下,跑上了公交车,隔着车窗冲你挥手。
你怔了一下,看着公交车远去。
那不能算是一个吻,只是嘴唇的轻微相碰,是一个十五岁少年对你的无声告别。他飞越山海寻你而来,却没有得到留下的准许,唯有黯然离去。
回去的路上,你沿着一百多级台阶慢慢地上山。
你胃疼得快死掉了,一次次停下脚步忍痛。这是你第一次胃疼,原来胃疼是情绪的翻涌。
你在想是谁错了。
是他错了么,是你错了么。
可是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
那错的是谁呢。
是这个无望的夏天吗。
第14章
你用比平时多两倍的时间回到宿舍,后背的衣服已经全部汗湿。躺着缓了一会儿后,你挣扎着下了床,慢吞吞地去走廊尽头的热水房接了杯水。
坐在下铺书桌前小口小口喝热水时,你接到了许潇然的电话。
“我到机场了,找到我爸爸了,还有一个小时起飞。”他说,“你回宿舍了吗?”
“回了。”你说,“祝你一路平安。”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他说:“谢谢。”
他又问:“你胃还疼吗?”
“……嗯?”你略微怔愣了一下,原来那杯热巧克力不是偶然。你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胃部,说,“好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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