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的姿势变成了盘膝而坐,膝盖碰着谢问东的大腿外侧,洇出一片温热。后腰与沙发腿之间垫着一个靠枕,柔软又舒适,想必是你看电影入神时,他往你身后垫的。
你含糊地说了句抱歉,收起腿并拢。他率先站起,冲你伸出手来,你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睛,而后递出手臂,任由他拉你起来。
夜晚十点的拉萨寂静无人,汽车行驶在空旷的街道上,车窗外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
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员工宿舍外的路边。
谢问东熄了火,问:“可以加微信么?”
他已经知道你的手机号,你没有理由再拒绝添加微信,便道:“微信号是手机号。”
“好的。”他拿出手机开始操作,又说,“你方才说兰花今夜会开花,可否发图片让我共赏?”
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你解锁了屏幕,通过了好友请求。
“好。”
“头像是本人形象么?”谢问东含笑问道。
你脸一红:“我只是喜欢狗狗。”你的头像是一只歪着头的雪白萨摩耶。
他眼中带着戏谑笑意,望着你:“很像你。”
“不像。”
他并未与你争执,只是道:“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你推开车门下车,转头看见他拿起中控储物台的矿泉水,但水瓶已经空了。
你说:“可以等我几分钟么?我拿个东西给你喝。”
谢问东说:“不用的。”
你笑了笑:“我自己做的格瓦斯,算起来刚好发酵了二十四个小时,谢兄可以帮我尝尝。”
他解开安全带:“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阻止了他,“很快的。”
回到宿舍后,你来到厨房,揭开封闭容器的保鲜膜,浓郁的谷物香气与焦香立刻扑了你满鼻,液体呈金黄色泽,表面漂浮着一层发酵后的泡沫。
你盛了一大杯,下楼来到路边,谢问东背靠车门站立。
他迎向你走了几步,接过杯子,微笑道:“好香。”
你对他解释:“格瓦斯又称‘液体面包’,起源于一千多年前的俄罗斯。据说一位酒馆老板将客人吃剩的黑面包收集起来,放在水中,意外地得到了一种清甜爽口的饮品,便是格瓦斯。我很喜欢喝,就尝试自己做了。”
谢问东闻言,将杯子递到你面前,问:“顾兄要不要先喝一口?”
你咬着嘴唇忍笑:“谢兄怕有毒?”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那也甘之如饴。”
然后他解释:“美味之物,想与你分享。可我怕你有洁癖,所以让你先喝。”
你愣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确实有一点洁癖。”你说,“但三年前那个雨夜,谢兄也曾吃过我吃剩的面条,共喝一杯水,又能算什么呢?人与人的相处,永远是相互的,真诚换真诚。”
谢问东深深地看着你,微笑道:“嗯,我记住了。”
不过,你还真有些口渴了,便接过杯子喝了第一口,浓郁的香甜弥漫在口腔,你赞了一句:“真好喝啊!”
说完后忙道:“不是王婆卖瓜,是真的很好喝。”
谢问东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嗯,有葡萄的甜味。”
“发酵时放了一把葡萄干。”你说,“刚才没注意。”你又喝了一口,果然有淡淡的葡萄香。
他又喝了一口,品味了几秒后笑道:“焦香味很浓。”
“嗯,我用电烤炉把面包烤得很干。”你再次接过杯子,细细品尝,“过滤后的面包渣还能用作花肥。”
他含笑看你:“顾兄多才多艺。”
“谢兄谬赞。”
你们站在夜晚的昏黄路灯下,一人一口喝完了一大杯格瓦斯。
谢问东说:“好像醉了,开不了车。”
你笑出声来:“谢兄你逗我呢?格瓦斯可不是酒精——它是面包发酵的饮品。小麦发酵的才是酒,哪能喝醉?”
“被你看穿了。”他极轻地叹了口气,脸上是几近温柔的微笑,望着你道,“今天多谢款待。”
“不客气。”
正说着话,有冰凉的东西飘落在你额头鼻尖,你抬眼望去,雪花纷乱地舞在灯下,如柳絮因风起。
停了一周的雪,在你们站在路边共饮格瓦斯时,再次飘落。
谢问东去车里拿来了伞:“我送你过去。”
来回不过几十步距离,你说:“不必。”
“在下雪。”
你说:“送即不送,不送即送,谢兄何必执着。”
“既然送即不送,那么,送又何妨。”
你和他在雪中对视片刻,败下阵来。他撑开伞,笼在你们头顶。雪落在伞上,寂静无声,你却仿佛听到了沙沙细声,如同涪江畔那晚的雨落。
几十步很快到了,你站在台阶上,对他说:“谢兄留步吧。”
他把伞递给你:“门口到屋檐下,还有一段距离,别着凉了。”
你不肯接:“跑几步就过去了。”
他说:“拿着吧。”
你说:“这里到车上比到屋檐远,谢兄更需要伞。”
他的语气温和,却隐隐带着不容置疑:“可我不希望让你受冻。”
“谢兄……”
你想了想,说:“那我送谢兄到车上,然后再撑着伞回宿舍,这样大家都不会淋雪。”
穿着军大衣戴着厚毡帽的守门大爷啧了一声,他看了看几十步外的车,又看了看十几步外的屋檐,惊奇又嫌弃地打量你们。
你:“……”
谢问东为对话结了尾:“好了,进去吧。”
他将伞柄递给你,又拿过你手中的杯子:“杯子我带回去洗。”
你惊奇地问:“何至于此?”
他说:“顾兄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你说:“假话。”
“做饭的人不洗碗。”
你闷笑出声:“那真话呢?”
他微笑说道:“下周六我来还你杯子。”
“顾兄,再会。”
雪下大了,如鹅毛飘飞。
你再次说:“我送你过去。”
他说:“目送也是送。”
他放轻声音又道:“记得与我分享兰花盛开。”
你撑着伞站在台阶上,看着他的背影远去,雪花在他身后飘飞。
很快他上了车,车子亮了几下双闪,而后原地掉头,扬长而去,留下一群争先恐后献舞的雪花。
你转身向屋檐下走去,缺门牙的老头拿下口中的烟斗,嘿嘿笑道:“哟,开车的是男朋友?”
你惊奇地顿住脚步,说:“我是男生。”
“废话,老爷子我又不眼瞎。”
“男生怎么可能有男朋友。”你无言以对地看着他,心想成都的gay风怎么也不能吹到两千公里外的拉萨,吹到一位六旬老人身上。
“刘爷爷,那是我兄弟。”
他又是一笑:“你俩刚才那番推拉,知道像什么吗?”
他抬手贴到耳边装作在打电话,尖起嗓门道:“你先挂。不,亲爱的你先挂~哎呀,你先挂嘛!上回就是我先挂的,这次你先!”
你:“……”
老头儿笑得露出透风的牙龈:“知道住204的小丽吗?城东支行的理财经理,上回她男朋友送她回来,天在下雨,一把伞在他们中间推来拉去,推了十几分钟,和你们刚才一模一样。”
你:“……”
老头子怕不是冻傻了,你叹了口气,诚恳说道:“刘爷爷,天冷,进屋吧,别冻坏了。”
你摇了摇头,撑着伞进屋去了。
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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