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许了你的答案,依然在午后与你漫步校园,却不再把果果挂在嘴边,也不再提喜欢。
你暗暗惊疑,他是否发现了什么端倪,所以再也不提口头禅似的那两句“我不喜欢她了”、“我又喜欢她了”。你多么希望他不要发现,他是十四岁的你最不想伤害的人。
于是在一个秋叶飘零的午后,你告诉他:“我谈恋爱了。”
陈知玉惊愕地瞪大眼,差点打翻手里的奶茶,声音变了调:“……啊?!”
他紧接着问:“和谁?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网上的一个人。”
那个年代还没有智能机,手机里没有语音和视频功能,只能用按键打字,正适合网恋。
贴吧和论坛俱是火热,你在一大堆找网恋对象的帖子里翻找,终于找到一个和你年纪相仿,并且不要求爆照的楼主,加了企鹅,聊得算是愉快。
陈知玉依然震惊:“等等,你、你你网恋?你不是要好好学习吗?”
你说:“我可以兼顾。”
“啊?啊??啊!”陈知玉一口把奶茶纸杯吸瘪了,往垃圾桶一扔,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问,“你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吗?”
你说:“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隔着一根网线,你怎么知道对方是人是鬼?!”陈知玉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语言像春洪一般向你猛烈涌来,“万一是个四十岁的阿姨呢?万一是个八十岁的老头呢?万一是个骗钱的骗子呢?万一把你骗去割肾呢?!”
你有些苦恼:“相反,我觉得我比较像骗钱的那一个……”
那段时间你沉迷于一款名叫“地下城与勇士”的横版2D格斗游戏。某个周六晚上,你沉迷游戏忘了回复网恋对象的消息,本来以为对方会生气,哪知她竟然提出要和你一起玩。加了好友之后,你发现她的号满级,装备上乘,刷副本的技术比你高了不知多少倍。她带着你刷遍了几乎所有副本。
此外,她送了你好几套情侣时装,还有一只战力极强的宠物,零零总总加起来价值上千块。
你跟她提过许多次,让她不要再送你礼物,可她总是满不在乎地回复:“我想和你穿情侣装嘛。”
回复消息时,她的游戏角色魔道学者可爱地蹦了蹦,头顶浮现出一颗粉色的桃心。
你说服不了她,只好提出给她补数学。她比你低一年级,数学考卷一团糟。每天放学后,她会把作业拍给你看,你帮她检查作业,讲解错题,再聊一聊学校里的趣事,互道晚安。
听完你的话,陈知玉狐疑地说:“女生会往游戏里冲那么多钱吗?女生会玩DNF吗?你又不知道对方的长相,没听过对方的声音,万一和你网恋的是个男生怎么办?”
你觉得他简直莫名:“你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女生就不能玩游戏了吗?”
“那你技术比人家差?”
陈知玉一边走一边叹气,不时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你,不时摇头啧啧。
你想起了这场谈话的初衷,你叫住了他。
“之前我不该那样干涉你,你如果喜欢果果,我支持你去追求她。”
陈知玉转身面对着你,有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很深,然后他笑了笑,去小卖部买了两听可乐。
你站在原地,觉得自己被他看穿了。你甚至觉得,他知道一切的始末。
在一次模拟测试后,果果换了座位,搬离了你的前桌。她从你和陈知玉的生活中淡去,一切都像九月的秋风,平静了下来。
在一个下午,你因感冒发着低烧,身体不太舒服,便请假不去上体育课。
你一个人坐在空旷的教室里,捧着热水慢慢喝着,读一本课外书。
正巧语文老师抱着厚厚的月考试卷路过教室,探头一看,出声叫你:“哎呀,小顾在呀?正好,来帮我批卷子。”
你跟着语文老师来到办公室,进门时脚步一顿——办公室里,数学老师正在训人,果果攥着皱巴巴的月考试卷,垂着头听训。
“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比上次少考了三十多分,及格都及不了!”数学老师语气严肃,“上课也心不在焉,重点题型讲过无数次,结果还是做错!”
语文老师让你坐到办公桌里侧,给了你一份标准答案,让你照着批改,又说:“拿不准就问我。”
你进门时,果果飞快地瞥了你一眼。那双眼睛本来并不湿润,可这一眼后,难堪和难过如春潮涌现,她的眼圈红了。
“哭,还哭!明年六月就中考了,不好好下功夫,哭什么哭?哭有用吗?!”
数学老师又叹了口气:“站着干什么?过来听讲!”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你在数学老师抑扬顿挫的讲题声中,帮语文老师批改试卷。
下课铃响时,你走出办公室,身后紧跟着另一道脚步声。你转过教室的回廊,来到一处偏僻。
“看我的笑话,是不是很好笑?”果果的声音依然有些哽咽。
你转过身,从兜里拿出一包卫生纸递给她。你知道她此时形容狼狈,便不去看她的眼睛。
她接过卫生纸。
你拿过她手里的卷子,看了看错题。你本就在发烧,此时更觉得头晕眼花,只好用脊柱抵靠着冰冷的墙壁,忍过一阵晕眩,声音有些低哑地说:“有大概二十分是因为粗心丢的,下次注意就好了。数学老师性子急,你没他说得那么差。”
沉默了一会儿,果果拿回卷子,低声道:“你还有别的话吗?”
这句话显得突兀,你却明白地知道这孤零零的话语的前因与后果。
你说:“没有了。”
你转身离开。
“顾如风。”她叫住了你。
你停下脚步,微微偏头,示意你在听。
她又叫了一遍你的名字。
“顾如风,你真的特别冷血,你知道吗?”
第6章
“顾如风,你真的很冷血,你知道吗?”
听闻此话,你身体一僵,脸色倏地变冷。
冷血吗?
你当然知道你是冷血的,这是你母亲亲口下的断言,像是怕你记不住似的,对你重复过无数次。
深夜的客厅时常充满尖利的叫骂和吵架声,你总是用被子堵住耳朵,无声地流泪,她却一次次把躲进房间的你拉出来,逼问:“你是跟我,还是跟他?!”
你看着闷头抽烟的父亲与歇斯底里的母亲,能做的只有沉默。
她便会冷笑:“冷血动物,我怎么会生出一个你这样的冷血动物!”
有时你的母亲感冒发烧,会发疯似的把盛着感冒冲剂的药碗冲你砸来,骂道:“你连假意关心我一句都不肯,冷血动物!”
直到现在,依然有一道浅淡的伤疤,藏在你的头发下面,摸上去有些微的凹凸感。
冷血动物。
多么中肯。
于是,你冷漠地勾了勾唇角,认同了这个评价,轻巧地反问:“是又如何?”
果果看着你,握紧了身侧的拳头,声音里依然带着些哽咽:“你是不想伤害陈知玉,所以选择伤害我,是不是?”
你打断她:“和他没关系。”
你的维护如此直白,她咬了咬唇,却倔强地不肯别开眼,狠狠地盯着你,泪水一串串地往下掉。
上完体育课的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四周渐渐嘈杂。
吹了一会儿凉风后你感觉烧得更厉害了,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便不动声色地撑住墙壁,试图结束这次聊天:“明年就中考了,我只想把精力放在学习上。其他的事情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果果擦了擦眼泪,冷笑道:“说得多好听啊!如果是想专心学习,那你为什么还网恋?不就是为了让陈知玉安心吗?顾如风,你怎么这么怂啊,生怕他误会一丝一毫!你是真爱他,也是真的孬种!”
你刚想说什么,却见陈知玉匆匆地转过墙角,差点和你撞上。他忙拉过你道:“体育课刚下课我就赶紧回教室了,没见你人,怎么在这?烧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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