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短短三天,围棋社招来的人比过去五年加起来都多,十二人微信群扩展成了八十人。
赵甲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来来来,一人二十块的社团费,挨个扫,不要急。”
紧挨着围棋社的,是吉他社。社长是一位编着长辫子的酷酷女生。你通过她手腕上的吉他纹身认出了她,并明白了那丝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去年这个时候你误入社团招新点,她拉着你问要不要跟她学吉他。
她叫秦悠,烟熏妆,两根大辫子从肩胛骨垂落至腰身,露脐短袖,超短皮裙,脚上是高跟小皮鞋,两条手臂上都有黑色纹身。你想到酒吧里身着温婉蓝色连衣裙捧书而读的她,有些诧异。
她落落大方地承认了:“调酒师弟弟一直沉默不说话,我以为他会喜欢安静读书的女孩儿呢,就坐他面前装模作样读了五天的书,可难死我了。哪知他一句话不跟人家说。好吧,现在只好本色示人了。”
你:“……”
她冲你露出灿烂笑容,晃了晃手机:“加个微信,让我追你?”
你说:“抱歉,我已经……”
还没说完,她径直从你身边走过,拿走一张围棋社入社报名表。几分钟后她把填好的报名表递还给你,伴随着赵甲的手机“微信收款到账20元”的声音,她冲你挑眉:“副社长,拉我入群呀!”
你:“……”
一分钟后她在群里找到你,发来好友验证。
她笑吟吟地说:“社员找副社长学习围棋,加个微信不过分吧。”
你无言以对,平生第一次感觉被人制住。
招新的那几天里,秦悠每次晃到隔壁,吉他社的社员们就起哄让两社联姻。可恶的是赵甲也一起起哄。
她总爱坐在你对面,手肘撑着桌面,手掌托着下巴,眼睛亮亮地和你聊天,问你爱吃什么,爱喝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为什么去学调酒。
你告诉她暂时不想谈恋爱,她就笑得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先做朋友也行啊!”
你告诉她你很孤僻,大多时候都独来独往,嘴也很笨不太会聊天,和你做朋友不会开心的。
她依然笑得酒窝荡漾:“没关系呀,咱俩正好互补。”
在燥热无风的午后,秦悠端着一盘草莓请吉他社和围棋社的人吃,她对你说:“顾如风,你看后面。”
你疑惑地转头去看,并无异常,回过头时,嘴唇却触到一阵冰凉——她举着一颗草莓递到你双唇间。
你惊愕地盯着她。
“张嘴呀。”她软声道。
你偏开头,草莓却跟着你的唇。
几次之后,她作势要把沾过你嘴唇的草莓往嘴里递:“你不吃我吃了。”
你只好张嘴咬住。
“我喂你吃了,你也要喂我吃。”
她说着这样大胆的话,耳垂却悄悄泛了红,欲盖弥彰地低头整理报名表。
你注意到她耳垂的变红,突然意识到,她或许不像表面这样的大胆与从容,她或许也用了豁出去的勇气。你不该频频拂她的面子。
你略微思索后道:“喂的话不太好,等招新结束,我请你喝奶茶好吗?”
“真的?!”
“嗯。”
到了那一天,秦悠却说要喝市中心的奶茶,拉着你坐了几十站的地铁,又穿过弯弯曲曲的大街小巷。等回到学校,天已经黑了。
你送她到宿舍楼下,她却拉住你。
她说:“今天你请我吃了两顿饭,我至少也得请你吃一顿吧,你什么时候有空呀?”
你说不用,又说很高兴认识她,她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秦悠说:“谈恋爱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就是两个人一起吃吃喝喝,分享日常。就像今天一样。”
看来她已经看出你从没谈过恋爱了。
你说:“我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模样,我很差劲。”
“试试嘛。”她拉着你的手摇晃,软声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失败也没关系。顾如风,你看看我,把我当成你的朋友去对待。”
她说:“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要允许自己去尝试。”
从她填报围棋社报名表开始,节奏就掌握在她的手中。从她这里,你一次次体验到无法反驳的感觉。
是的,失败也没关系,是的,你要允许自己去尝试。这些话没有任何问题,所以你不能否认,只好沉默。
秦悠突然狡黠一笑:“这样,要是明天下雨,你就答应做我的男朋友,好不好?”
你抬头望天,秋老虎肆虐的九月,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烦闷的燥热,近几天都不可能下雨。
你便道:“行。”
第二天果然是个大晴天,直到傍晚,太阳都一直挂在天边。你松了口气,带着书和耳机去了酒店。
然而等月上柳梢,你洗完澡,含着润喉片从酒店出来,却接到了秦悠的电话。
“下雨了!”她说,“你来操场!”
“嗯?”你疑惑地抬头看向月亮,“没有下雨。”
“来嘛,来嘛,不许反悔!”
她口口声声让你不许反悔,你只好加快脚步去了操场,在树荫下的秋千旁找到了她。
惊奇的是,树叶果真淅淅沥沥地滴着水,在地上滴出一圈湿淋淋的痕迹。却唯有此处。像是乌云特意停留在这棵树上方,降下甘霖。
秦悠挎着吉他站在树下,额头和肩膀被滴出了一片湿润。
你往地上看去,她固执地挡在你面前,却架不住有身高差。你看清了地上的东西,一根橡胶水管。
你的心突然很轻很轻地刺了一下。半个小时,或者一个小时前,她举着橡胶水管,绕着这棵巨大的树冲水。等每一片树叶都沾上水珠,均匀地、缓缓地滴落。然后打电话告诉你,下雨了。
秦悠注意到你的目光,往旁边退了一步,让橡胶水管完全暴露在你的视线。
她撩了撩湿润的额发,眼泪马上就要滚落。然而她直直地盯着你,又重复了一遍:“下雨了。”
她倔强地仰头看着你,眼神无声地告诉你,这就是阳谋,可这阳谋是她用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织就的。她含泪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在说,你可以否认,可以转身离开,你可以轻而易举将她打碎。
你轻抿着嘴唇,说不出任何话来。
秦悠抱紧吉他:“顾如风,我给你弹一支曲子吧。”
她转身向几米外的秋千走去,坐在秋千上,看着你。
啪嗒一声,树上的水珠坠落,砸在你的手背上,你轻轻一颤。如同那天在公交站台,十五岁少年砸在你手背上的滚烫泪珠在你心上砸开一道缝。此时,这滴水珠同样在你坚如磐石的心上,轻轻地打开了一条缝隙。
秦悠的手指按在琴弦上。
“不用弹了。”你对她说。
她望着你,嘴唇紧咬,倔强地不肯掉下泪来。
“秦悠。”你叫她的名字,“谢谢你喜欢我。”
月色很亮,你能看清泪珠在她眼中滚动,就要落下。
你向秋千走去,说:“我第一次给人当男朋友,不足之处,请你担待。”
她愣了一下,眼泪终于像夏季的瀑布般滚落。她尖叫了一声,扑入你的怀中,在无边的明亮月色中,踮起脚尖吻上了你的嘴唇。
第29章
幸好天色已晚,路灯昏黄,你脸上的口红印不至于太过明显。
回到宿舍后,洗完澡的你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手机便是一震。
秦悠发来一张你俩的合照。一个小时前在操场,银白的月光下,她让你看镜头,迅速凑过来亲了亲你的侧脸,同时按下快门。
咔嚓一声,定格了她明媚的笑靥,与你那略显无措的神情。
“好可爱呀!”她打字说,“我已经开始想你啦!”
你回复她:“谢谢。”
“笨蛋,这个时候你应该说‘我也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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