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又开口了:“在我的眼里,除你之外的世间一切都是众生平等,与一颗砂砾没有区别,我不觉得那些东西美,我只会觉得你美。”
平时他与你说话,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唇边更是时刻挂着笑容,声音沉稳带笑。可今晚自他从车上下来到现在,他一次也没有笑过。他神情肃穆,低沉的声音如千钧的军鼓。
可此时的你满身血污与泥污,浑身湿透,满头沙子,毫无形象地躺在雨后的碎石与泥土中,活像一个发病的精神病,谈何美丽。
精神病。
这三个字令你蓦然一颤。
你偏过头,想知道谢问东是否在用看精神病的眼神看你。
咫尺之间,是一双黑沉如风暴的眼眸,所有的情绪都被封存在墨池下面。你艰难地分辨着被深深埋藏的情绪:沉痛、自责、悔恨、后怕……
谢问东握住你的手腕,他那常年温热的手此时冰凉,指尖甚至在轻微发颤。
“我调出了软件运行的后台数据,那半个小时是通话占用,我猜,是你的父母找到了你。”他一字一句,“当年的事我大概拼凑出了全貌。我会去找他们一次,办妥你的户口事宜,从今往后所有与之相关的事情,都由我为你代理,他们不会再有机会找到你。”
你喃喃地说:“户口。”
“嗯。”谢问东坐起身,扶你起来靠在他怀里,“交给我去办。户口转出,就可以彻底脱离。”
他没有用看精神病的目光看你,你心里又酸又软,讷讷地解释:“今晚……嗯,我就是太高兴了。我需要用双脚……来完成这一场朝圣,然后我就不会再难过了,以后都不会再难过了。我没有想把自己弄成……这样,我也没有精神病。”
他揉了揉你的头发:“嗯。”
一道车灯由远及近,你认出那是载你来的出租车。
谢问东低声向你解释:“我来的路上遇到这辆车下山,便拦下他问了问。他发现后座有血迹,非常恐慌,告诉了我目的地。估计是放心不下你,所以他沿着山路过来了。”
你想到那位一直沉默抽烟的藏族司机,从头至尾你们都没有过任何交流,可他为了你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在凌晨的雨夜一路行驶至此。
你心里一酸:“好善良呀……”
“嗯。”
你远远地望着那位司机,轻轻拉了拉谢问东的衣角,额头蹭了蹭他的下颌:“谢兄,你帮我谢谢他,可以么?”
“好。”
谢问东掏出皮夹递给司机,司机向那位沉默的藏族大叔走去。
你再没了力气,闭上眼睛靠在谢问东怀里:“我想回家了。”
“嗯。”谢问东一手揽着你的肩膀,一手搂住你的腿弯,抱着你往车边走去,“睡一觉就到了。”
你迷迷糊糊地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问东说:“有发现软件的新功能么?”
“什么新功能。”
“我植入了GPS定位功能。”
你睁开眼睛看他:“可我关机了。”
他说:“嗯,普通的程序确实无法定位。但我改动了一些代码,让手机内部的定位模块在关机后仍然能运行。可定位有二十分钟的延迟,我只能不断地用电脑计算可能的路径,所以来迟了,抱歉。”
或许是为了让你安眠,他用低柔的嗓音向你解释了一大堆听不懂的专业词汇。
你喃喃地说:“好厉害啊,关机了也能定位。”
谢问东抱着你坐入车后座,终于第一次微笑了起来。他用手心拂过你的眼睫,让你闭眼。
“所以,你可以放心休息。”他温柔说道,“把一切交给无所不能的理工男。”
第86章
豪车平稳又降噪,司机车技高超,即使行驶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也没有丝毫颠簸。
沾满污泥和血迹的外套在车外就被谢问东脱下,上车后他用一件干净温暖的衣服裹住你,你昏昏沉沉地靠在他怀中,全身上下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谢问东探了探你的额头,低声在你耳边道:“发烧了,晕不晕?还有哪里不舒服?”
你略微动了动,抬了抬头,额角划过他的下颌,声音几近气音:“头疼,累。”
一个小时前的你是佛,慈悲地行走于山风与骤雨中,金刚不坏的佛身为你隔绝了所有疼痛。可被他抱入温暖的车内用柔软的外套裹住,你变回了软弱的众生,所有的疼痛与疲惫以浪潮般的迅猛将你掀翻。
你又蹭了蹭他的脖颈,说:“胃也不舒服。 ”
谢问东说:“要躺腿上么?或许能舒服一些。”
你摇了摇头,轻声道:“想被抱着。”
谢问东似乎怔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在撒娇么?”
你闭上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搂紧你,温热的手掌在你脊背上一下一下顺着:“行。回家就好了。”
你吸了吸鼻子,闻到了被泥土沾湿的乌木沉香,全身心放松下来,沉入了半睡半醒的昏迷。
身体已完全疲惫睡去,神思却还留有一线清明。透过那一线清明,皮肤上的所有触感都清晰无比。你感觉谢问东不时探探你的额头,揉揉你的眉心和额角,不时捏一捏你的肩膀和手臂,为你放松,不时揉揉你的肚子,另一只手臂始终稳定地搂着你的腰身,消弭掉本就几不可感的颠簸。
一个半小时后,你回到了家。
谢问东去浴室放水,你在客厅和盼盼说话,它闻着你身上的血腥味,焦急地汪汪叫,围着你转圈。
半岁的萨摩耶已经有了成年狗的模样,雪白的毛发茂密,体型很大。它不停用鼻子蹭你的脖子,热乎乎的舌头一下一下舔着你的手指。
你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爸爸没事,吓着你了,对不起。”
盼盼汪了一声,扫帚似的大尾巴甩得溜圆。
你笑了一下,说:“明天带你去溜溜。”
“明天恐怕不行,你烧得有点厉害,需要休养几天。”谢问东从浴室出来,“来,洗澡。”
你背靠着沙发腿儿坐在地上,不动弹也不语,仰头看着他。发烧令你双目发热,连呼吸都带着有气无力。
谢问东在你面前蹲下,眼带无奈,随后他很轻地叹了口气,开始解你的衣服和裤子,推着你进了浴缸。
你依然虚弱又疲累得不想动弹。
他开始为你洗澡,仔细地用毛巾擦去手臂上的血迹与泥污。已经凝结的血迹自小腹一路蔓延至腿间,他一点一点为你洗去,不时拍拍你的大腿内侧,让你放松。你仰头靠在浴缸边缘,感受着他的手指穿插在发丝之间,洗去沙子与泥点。
很快,你被裹入了柔软温暖的睡衣,又被塞入了暖和的被窝。谢问东很快地冲了个澡,拿了你衣柜里的衣服穿,而后你感觉床微微下陷,他坐在床沿,为你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他动作轻柔地用棉签涂抹碘酒:“疼就说。”
你摇了摇头,发烧钝化了你的感知,你的意识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片。
他又说:“医生马上过来打针,先别睡。”
你嗯了一声。
盼盼乖巧地趴在床的另一侧,不时舔舔前爪,不时闻闻你。每次它靠近,谢问东就警告地盯它一眼,它就委委屈屈地冲你小声汪汪叫。
谢问东处理完伤口,为你掖了掖被子,问:“宝贝,还有哪里难受么?”
你按了按被子里暖乎乎的热水袋,说:“不可以叫宝贝。”
“好的。”谢问东从善如流,“宝宝。”
你含糊地笑了一下,打了个呵欠,眼皮重如千钧。
“困就睡吧。”谢问东说,“医生到了我再叫你。”
你困顿地点了点头,裹紧被子侧躺着,迷迷糊糊地问:“可以抱么?”
身后的床微微下陷,一双手臂环过你的腰身,后背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低沉的声音响在你的耳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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