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铃般的笑声中夹杂着温柔呼唤:
“小学弟,学姐教你弹吉他呀!”
“这腿很适合啊!跟学长学街舞吧!”
“这边绣团扇,看看呀!”
……
……
你仿佛误入了盘丝洞,近乎惊慌地躲避,艰难地从几十条手臂中逃走,抬头却看见一个凄凄凉凉的摊位,上面写着“围棋社”。
围棋社没有传单,没有拉新生的社员,只有一个人坐在摊位后面,翘着腿打王者荣耀,桌上摆着一把老年人用的蒲扇。
那位长相朴实敦厚的学长落在你的眼里,简直成了救星,你连忙扑到摊位前说:“您好,我想加入围棋社。”
“把报名表填一下。”他惊奇地抬了一下头,抖了抖腿,灰蓝色的凉拖掉到了地上,“再扫二十块钱的社团费。”
当天晚上你被拉入了一个名叫“黑白双煞”的微信群,群里只有12个人,至今没人说过话。
第二天下午,你看着没人说话的群,纠结了半晌,还是选择了去咖啡馆参加这个“社团聚会”。
下午的咖啡馆非常安静,你在角落找到了当初那位面容朴实敦厚的学长。大冬天里,他脚上依然是那双灰蓝色凉拖鞋。脸盲的你靠着拖鞋认出了他。
“社长,您好。”你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礼貌地和他打招呼。
从群里的备注你得知他名叫赵甲,与檀香刑中那位阴狠可怖的公爹同名,你想这名字与社长实在是不匹配。
赵甲惊奇地看了你一眼:“居然真的有人来。”
你环顾四周,发现这角落里只有你们两人,距离约定的四点只差五分钟。
你问:“社长,其他人呢?”
赵甲说:“有一个给我发了消息,说他老婆要生了,不能来。”
你:“啊?”
“还有一个说路上堵车,来不了。”
“……啊?”你说,“学校里怎么堵车?呃,大学生已经能结婚生孩子了吗?”
赵甲看着你,突然笑了起来:“好单纯的小学弟。”
你:“……?”
“只是不想来的借口嘛,哪能较真,你还真信啊!”赵甲哈哈大笑。
你:“……哦。”
到了四点,果然没有人来。
赵甲丝毫不在乎,反倒是兴致冲冲:“人少正好,我们可以慢慢聊。你叫顾如风对吧,我叫你小顾可以吗?小顾,喝点什么?这家店的焦糖美式很不错。”
你一听到美式两个字,条件反射地摸了摸胃部,似乎已经开始痛了。你心有余悸地摇头:“抱歉,我不喝咖啡。”
“怎么了,胃不舒服吗?”
“没有。”你说,“但喝了就会不舒服。”
“那我给你点热牛奶吧。”
“好,谢谢。”
等待饮品端来时,赵甲说:“今天只有你来,我封你为副社长。”
“谢谢。”你说,“但我不会下围棋啊……”
“简单得很,我教你。”
“要学围棋,其实只需要理解‘气’就行了。”
你惊奇地看着他变戏法似的,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布和两个盒子。他铺开布,露出上面印的棋盘,盒子里是黑白两色棋子。
赵甲自顾自地拿着棋子往棋盘上摆,摸到棋子的他气质瞬间变了,腰背挺直,表情肃穆。
服务员端着托盘过来,你轻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热牛奶,又把咖啡往赵甲面前轻轻推了推。
“来,按我刚才告诉你的定义,你来找出黑子的气。”赵甲一脸严肃。
你捧着热牛奶慢慢喝着,略微思索后用指尖点了几个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不错嘛!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赵甲突然露出个堪比盘丝洞妖怪的灿烂笑容:“我看你的面相,绝对是有天赋的高手!我这里有99个经典棋局,99种对局技巧,外带99个G的讲解视频,不要998,也不要299,只要198,全部打包带走!”
你呆呆地望着他:“……啊?”
……啊?!
第27章
最终你还是付了钱,因为赵甲向你展示了他围棋职业三段的证书,烫金的小本本,看上去非常有含金量。
你添了两块钱补整,给他发了200的红包。
收了钱后,赵甲的笑容肉眼可见变得真诚许多:“来来来,我们下棋。”
那本证书为他的笑容渲染了神秘,他俨然已成为你心中的高人,他脚上的蓝灰色凉拖鞋更是将他的大师形象烘托得跃然纸上。
你作为一个连菜鸟都算不上的入门小白,每下一子都无比谨慎犹豫,他毫不催促,怡然自得地喝着咖啡哼着歌,悠悠然盯着棋盘。似乎仅仅是面对着棋盘与棋子,他就能感到无限的乐趣。
中途他问:“你怎么把戒指戴在无名指?”
“我已经结婚了。”你慎之又慎地落下一子,“该你了。”
“什么?”
“我已经……”你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对上他惊讶的目光,忙道,“哦,没有。”
大一的这个学期,每当你坐在教室或图书馆,总会有女孩红着脸跑过来向你要微信。有时甚至上着课,纸条就传到了你的桌面上。
你通常以“已经有女朋友了”来拒绝,可收效甚微。无奈之下,你买了个银色素圈戴在左手无名指,再有人来向你要微信,你就向对方示意无名指上的戒指,微笑地说:“抱歉,我在老家已经结婚了。”比之前管用太多。
听完你的解释,赵甲桀桀怪笑着落下一子:“至于吗,你还不如说已经有男朋友了,保证有效得多。”
你:“哦,不。”
“该你了。”
三个小时过去,你被赵甲杀得落花流水。
分别前,赵甲心情很好地说:“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副社长了。当然,收了你的学费,我会负责到底。现在是期末,不耽误你的复习时间,那么从下学期开始,每周二周四下午,准时来这里跟我学棋。”
你说:“好的,谢谢社长。”
赵甲笑眯眯地啧了一声:“好乖啊,小学弟。”
你:“……”
期末复习周,你在通宵自习室熬了几个大夜,在速溶咖啡和胃药的陪伴下,翻开一本又一本崭新的教材,对照着PPT开始预习。一周过去,许多门课程的繁杂知识点交融在一起,压得你脑袋都变重。你保持呼吸轻盈,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绊个跟头就把知识点摔没了。
考完后你自我感觉不错,及格应该没问题。可直到下学期开学,红色烫金的奖学金证书发到你手里,你才发觉你仍是低估了自己。寒窗十二载的学霸基因深驻体内,仅仅是一周的临时抱佛脚,已经足够你消化一学期的课程。
可那时的你坐在宿舍桌前,默然地盯着证书,心里平淡地一刺,那一瞬间的刺痛让你脸上血色尽失。那根刺藏在你吊儿郎当的大学生活中,深夜里,黎明时,偶尔钻出来,不轻不重地刺你一下,又狡猾地藏起来。它让你想起那些你用尽全力想忘却的东西,比如文心,比如理想。
可你的文心已经碎掉了。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你借口要在学校外的咖啡馆打工,拖延着回家的时间。或许是你冷淡的语气明明白白昭示着鸿沟与屏障,又或许是你的成熟与笃定让她意识到你已并非少年,你的母亲在电话里报以沉默,而后挂断了电话。
那段时间你频繁地去赵甲的出租房里,与他下棋。他身上有种特质吸引着你,内心深处你知道他是同类,几次过后你弄明白了——他面对围棋时,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近乎荒唐的天真与投入,如同你面对数学之时。
可他又那样的神秘。大三的他独自在校外租房,临近春节仍不回黑龙江老家。他在烟雾缭绕中凝神思索,久久不语。他表面开朗爱笑,笑容却从不达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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