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你告诉他:“我会把你当做朋友,但不会有其他的任何可能。”
他欣然接受。
你又获得了睡懒觉的权利。夜跑时身边多了他的影子。周末下午你从市图书馆出来,他已经在路边等候,他会在挤满人的公交车上寻找空位,让你去坐。你不爱坐,他就坚持帮你拿书包。
但偶尔他会焦躁失控。
往往在宿舍只剩你们两人时,他会神经质地走来走去,突然在你身边单膝跪下,像小狗一样把下巴搁在你的膝盖上,嘴里说着疯疯癫癫的话。
“要是在古代就好了……你是我的少爷,我是你的书童,帮你拎包,研墨。夜里睡在你房间的地铺上,帮你吹灯,倒夜茶……”
你会晃动膝盖甩开他,说:“我不关心你心里怎么想,但不要让我听见。”
你想了许多方法帮助他,先是送他女明星的海报。
“你不觉得海报上的人很漂亮吗?”你问,“这才是你应该喜欢的性别。”
苏锦华直白地说:“不如你漂亮。”
你满头黑线:“不要在我身上用这种形容词。”
方案失败。
你又让他去看科幻小说。你引用了吴文瀚的话:“读科幻小说你就会发现,整个人类在宇宙中不过是沧海一粟,更别说那些执念和烦恼了,啥也不是。”
他说:“正因为是沧海一粟,所以才更要珍惜眼前。”
得,又失败了。
你只好分析他的数学考卷,针对性地给他布置了许多特难的题,让他没空对你发癫。
一个多月下来,他的数学成绩提高了二十多分。
钱渊见你俩重归于好,常常欲言又止地望着你,神情格外复杂。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在初夏的晚风中,高二下学期过去了一半。你一切顺利,与所有人相安无事。
一天晚上,头顶风扇嘎吱嘎吱地转动,吴文瀚在你旁边坐立不安,压低声音道:“辣条瘾犯了,必须马上吃到辣条。”
你奇怪地看向他:“去买呗,小卖部又没关门。”
“饭卡被我对象扣了,就防着我晚自习去买乱七八糟的零食。”
“拿我的去买。”
你往兜里一掏,掏了个空,骤然想起饭卡在苏锦华那。为了每天给你带早饭,他会在头天晚上向你要饭卡,但最近提前到了晚自习开始前——你爱在夜跑后咕噜咕噜灌一瓶冰可乐,他觉得太不养生。
吴文瀚笑道:“敢情你也被人管着啊!”
你震惊:“什么?”
“我说,你宿舍那小子喜欢你吧。”他凑到你耳边说,“我就说嘛,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你说:“为什么这么说。”
“嗨,放轻松,这没什么的大不了的。”他说,“呃,我还看过男同性恋小说呢。”
“……啊?为什么看?”
“一开始不知道啊,地摊上随便买的,看标题和封面还以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严肃文学呢,看完才发现。我说呢,那卖书的老头奇奇怪怪地盯着我看。”
你抿了抿唇,面上平静无波,内心却紧张得掀起惊涛骇浪:“你不觉得我,嗯……恶心吗?”钱渊那句未出口的恶心,终究是在你心里留下了痕迹。
“有啥恶不恶心的,爱情又不分性别。再说了是他喜欢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心落地了。
你说:“小卖部可以给现金的吧。”你从兜里掏出五块钱给他。
“对啊,可以用现金啊,我这脑子!”吴文瀚嘿笑着接过钱,“行,你出钱,我出力,我这就去买。”
他趁值守老师不注意,猫着腰从后门溜走了。十分钟后他拿着一袋辣条回来,你俩缩在最后一排,一人一根地吃。他隔着包装袋把最后一根撕成两半:“一人一半。”
你正要伸手去拿,他把半根辣条递到你嘴边:“只剩最后一张纸擦手了,别弄脏你的手。”
你愣了一下,咬住了辣条。
第24章
那晚在辣条味的教室里,你读完了《三体》。
十点放学铃声响起,你和吴文瀚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从黑暗森林谈到曲率驱动,从光速飞船聊到二向箔。还没有聊尽兴,已经到了学校大门口。
“没关系,还可以聊一会儿。”吴文瀚指了指铁杆围墙,“你走里面,我走外面。”
于是他在外,你在里,隔着学校外围的长长围墙,你们像多年后重逢的老友般聊着书中内容,双方都有说不完的话。
他说:“对了,我根据书里的内容,瞎弄了一个宇宙社会学的模型,还挺好玩。”
他从书包里拿出草稿本,通过铁栅栏的缝隙递给你。那晚月光明亮,照清了本子上的推理过程和公式,他不时向你解释几句,问你这个模型如何。
就在你看模型时,墙上的花藤垂落,在晚风的吹拂下抚过你的肩膀,绿色的花藤上缀着艳红的花朵,生机葱郁,或许是玫瑰,或许不是。
不知不觉中你走到了尽头。你面前是死角,不能再隔着铁栅栏陪他走下去。
吴文瀚停下脚步,笑道:“今天过得好快。”
“对啊。”你说,“这一页撕给我吧,我晚上仔细看看。”
“行。”他爽快地说。
隔着一道铁栅栏,学校外灯火通明。奶茶店、书店、小推车前都挤满了学生,嘈杂又热闹。
你注意到书店前站着一位女生,她翻着杂志,不时抬头向你们这边看来。
你问:“你认识她吗?”
吴文瀚转头去看,笑着道:“哦,是我对象,在等我。”
“……啊?”你忙道,“对不起,耽误你了。”
“没事的,放学前我已经发消息告诉了她,今晚会晚一些。”吴文瀚道,“平时她和朋友去买奶茶和杂志,我也会远远地等她。感情是相互的嘛。”
你点点头。
“你还没见过我对象吧,刚好可以介绍你俩认识。”
“不用吧……”
你刚说出口,他却已经远远地冲着书摊前的女生挥手,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女生向你们走来,她穿着缀有碎花的浅蓝色连衣裙,浓黑的头发又长又直,别着一枚红色发卡。她隔着栅栏站定,露出热情友善的笑容,自来熟地伸出手,看样子是想与你握手,但铁栅栏间隙太小,她只好缩回手改为抱拳。
“哇,竟然是顾大学霸,幸会幸会。”
吴文瀚笑着对你说:“我跟你说,她可崇拜你了,天天搁那看红榜上你的照片。”
你被这抱拳给整不会了,手忙脚乱地原地走了两步:“啊……幸会。”
女生说:“你数学考148,我也崇拜你。”
吴文瀚说:“在学了在学了。”
他正式向你介绍:“她叫宁茉,是我对象,我俩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
宁茉笑嘿嘿地补充道:“我俩的爸爸是同事,妈妈是麻友,从小就是邻居,一起上的小学、初中和高中。”
你由衷地赞叹:“真棒啊。”
宁茉叹了口气:“可是他要复读一年,大学就不能一起上了。”
吴文瀚说:“嗨,这不算什么。你先去大学探探路,等我一年,随后就来。”
“姑且相信你。”宁茉说,“不过我劝你最好说到做到,万一我在大学里看上别的高质量男性呢?那就晚啦!”
“我怎么不相信呢?”
你听着他俩拌嘴,心道,他们可真般配啊,像一对骑着白马浪迹天涯的大侠。
那晚你沿着围墙慢慢地往回走,月已完全隐入云后,只剩满院漆黑。绿色花藤上的红色花朵也已失水枯萎,颓败不堪。
夜里你在床上辗转无眠,只好披上衣服来到阳台,趴在栏杆上对着月色发呆。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你看了一夜的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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