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120)

　　金发法师既不享受这种礼遇，也不抵触。他的出身非常复杂，实际上不算是朱月王国的一位公民，但现任国王将除了王畿之外最肥沃美丽的翡银河谷赠予他，封他为那里的领主，实际本来应该是公爵，但贝因加纳不想要这个头衔，因此他是一个在朱月没有爵位也没有宫廷职位的光杆贵族，相当于名誉头衔和荣耀。

　　老牌贵族们不敢轻易结交他，新贵们对他这一面知之甚少，但生意上，他和这帮人可算是打得火热。

　　“看到街边那块红色的招牌了吗。”贝因加纳将车窗支开一道小缝，给他的新晋男秘书指了指，像一位称职的导游，将自己想说的话娓娓道来，“那里至今还贩卖着我头几个拿到专利权的药剂，所有使用那些基底溶剂的商铺和工房都要向这里支付使用费，按年收取。”

　　赞沙玛尔看着那家占着街道最好位置的小商铺，发现就连招牌都像一朵抽象的花，问道，“没有人不交？”

　　“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大规模使用一定会被察觉，然后被商会联盟发现。”而后等待不法之徒的就是高额罚金，能让人倾家荡产都不为过。

　　贝因加纳是法师工会最大的资助人，砂阳商盟和其他大陆商盟里都有他的人，而今与卢诃精灵通商的贸易执照也到手了，可能这就是能主宰商业规则的好处，掌握话语权之后，即使他只是开一家鞋店，也有人愿意为其买单。

　　而朱月王室之所以给贝因加纳如此多的礼遇，冒着与神殿作对的风险也将宫廷秘藏的传奇法术交予他，给他土地和荣誉，又在各个领域为他行方便，就是因为他给王国切实地带来了繁荣，早在十年以前，朱月在整个大陆只能算得上幅员辽阔，可并不是那么出挑。

　　“你觉得类似于这里的景象也会在星洲出现。”赞沙玛尔搂住贝因加纳的腰，虽然他现在脸和身材都被迫缩水，但这不是他一动不动的理由。

　　“一定会出现的。”法师理所当然地应道，他不是一个人这样行动，开拓星洲是众望所归，当所有人力气都往一处用的时候，很多难题都会迎刃而解。不过贝因加纳不想让大陆人过于主导、用入侵的方式掠夺那片土地，所以扶持本地势力，让他们能在竞争中前进才是最好的。

　　“这没什么可担忧的，虚无民和海妖都有知性存在，在我看来和智慧生物没有分别。”所以能够应用的方法只需稍加本土化就能施行，至于那些没有知性的“邪魔”，贝因加纳有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的自知之明，所以对那些人，要么尽量驯化，要么直接铲除。

　　在这个过程中他只需要一样东西，信任，然后他就能将“奇迹的魔法”施展给他们，宛如童话故事里点石成金的大贤者。

　　赞沙玛尔知道这是法师的又一次游说，对方从未放弃让他相信那个幻梦，而赞沙玛尔的态度也很简单，你说着，我听着，但这件事行不通。

　　贝因加纳并不气恼，除了自己的发家史外又聊了些别的，“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提到的共和城邦麦索隆么，它在朱月西北，靠海，曾经海盗猖獗，而那里的统治者毫不作为，由此被他的人民推翻。”

　　这当中法师自然也掺了一脚，但那一次他不是看上那里的某种资源，而是为了做一个实验。

　　贝因加纳仿佛只把它当作一个茶余饭后的小故事，语气平淡地道，“我暗地里操纵那里的住民大规模改信，借此判断信徒的减少是否会对神祇的力量有所影响。”

　　赞沙玛尔坐得端正了些，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答案相当明显，那就是没有影响，否则贝因加纳不可能会不抓住这个机会加大力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麦索隆并不大，但也有十几万信徒，但就结果而言，智慧神殿对失去这方阵地没有太大的反应，那些人都是自由改信，又是去信仰星正教而不是什么邪教，他们也不能干涉。”

　　“智慧神殿知道是你操纵的吗。”赞沙玛尔在没有得到回答前就能猜出答案，那时候贝因加纳肯定忙不迭希望神明来兴师问罪，一定会留破绽等人上门，但显然失去信徒可能只对世俗世界有所影响。

　　“所以我就在想，既然神祇的力量不跟信仰挂钩，那就意味着两件事，智慧神殿和星正教会都不是我的敌人，以及，神明们其实并不需要维持祂们在地上的信仰，不需要在乎宗教的兴衰，那也不需要有神眷者之类的存在。”金发法师耸了耸肩，“那祂们真正在意的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伪装后的赞沙玛尔那张不太习惯的脸上。白银圣战引得诸神派遣从神下界对抗虚无民的进军，后来又不惜亲自出手毁掉大半拉塔古恩，所以这才是祂们真正在乎的？

　　“是因为背面世界到来的虚无之神会跟祂们争夺神位……之类的东西？”身为凡人的贝因加纳不了解神明之间的生态，只能由此揣测。

　　——大概是因为我们会毁灭世界。

　　在珀斯部落见过弗林特一面后，赞沙玛尔对他反复提及的所谓“毁灭世界”有了更深的疑惑。

　　白银圣战，先世驱赶虚无民四处征战，要到洛斯提斯的那一面去，但从未说过翻越洛斯提斯后如何。

　　占领所有能占领的，征服一切能征服的，然后呢？难道当他们真的翻过去，世界就立刻毁灭了吗。

　　至少赞沙玛尔和阿卡什恩翻过不只一次，四千年前出逃的血祭司也跨越过这条界线，甚至逃了非常远，却也没出过会对整个世界生死攸关的事。

　　虚无民战士保持了沉默，贝因加纳也没有再问，因为他们已经到达王庭。

　　红砖尖顶的朱月王宫风格古典，有着象征国力的雄伟庄严，穿过大理石庭院，它的内部极度奢华，里面的装潢不计代价地用到最好的材料，又因为即将举办庆典，所有人都在其中按部就班地忙碌。

　　即使忙碌，无论宫廷贵族还是仆从们看到贝因加纳，都会恭顺的停下手里所有的动作向他行礼，也许就连首相都没有这等礼遇，因为首相也在看到他后热情地上前拥抱他，与他交谈几句后才继续自己的工作。

　　如此，贝因加纳以及他的秘书得到了隆重的欢迎，不过赞沙玛尔没有见到国王本人，他被侍从安排到一个可以作为更衣室的休息房间，而贝因加纳则立刻去觐见了国王，以及马上就要与已经到达的矮人王商讨有关矿石的大订单。

　　朱月王国的习俗都是在晚间举办典礼，今晚就是宏大的庆祝仪式，贝因加纳显然已经提前预约，不会等到仪式之后再找人沟通，大事一般都是在这种场合之前就敲定完的。

　　虽说是更衣室，但这里有休息的软塌，酒水吃食一概不缺，有另外需要还能直接摇铃让小厨房准备。

　　房间内的落地衣架上各有一套礼服，赞沙玛尔走过去看了看，就知道这是贝因加纳和自己要出席庆祝仪式要穿的服装，属于自己那套已经完全贴合他伪装后的身材，却几乎看不出改过的痕迹。

　　赞沙玛尔这套华丽风格的礼服颜色较浅，光是外套就缀着让人眼晕的宝石和刺绣，但搭配贝因加纳在生命仪式时送他的胸针一点也不喧宾夺主，法师那套也是同理，他们的服装配色像是反了过来。

　　赞沙玛尔什么都没吃，打发走来问好几次需求的宫廷女官，这些人是不来了，却换了另一批有其他目的的人。

　　有来送国王赠予翡银公爵的珠宝和据说是古魔法摆件的古董的。

　　有来传信凯特亲王为贝因加纳特地挑选了十二匹良种马，一定要来马厩看看，务必带回庄园的。

　　有贵族因为翡银的到来邀请他茶憩，发现他不在后送来择日会面邀请函的。

　　首相亲自前来，询问赞沙玛尔这位“秘书”贝因加纳接下来是否有特别的行程，甚至还想与他当场探讨朱月欣欣向荣的形势。

　　赞沙玛尔想到贝因加纳临走前半开玩笑的嘱咐，“你只要没有紧张到同手同脚走路，其他随意，直接打发走。”

　　男人冷笑一声，把正在滔滔不绝的首相吓了一跳，还以为朱月即将有难以言说的难关要度过。

　　终于，在赞沙玛尔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下，所有赶过来露脸的人物暂且偃旗息鼓，在心目中给“艾萨克”划下严肃内敛、不露口风的评价，纷纷在心里感叹，不愧是翡银大人的秘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