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大的疮痍已经形成。
贝因加纳现在需要赞沙玛尔的支撑才能有力气站着,他们在王座前静默,直到贝因加纳的身体暖和过来,赞沙玛尔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告诉主君我们离开这里。
天顶的神之眼令他有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仿佛洛斯特依然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视线没有离去。
“你见到了什么?”赞沙玛尔颤抖的声线恢复平稳,给贝因加纳揉了揉留下鲜红指印的颈项,“对不起,我……”
“我看到了赫格毁灭的真相,因为心中复仇的念头占了上风,洛斯特得以趁虚而入,挤占了我身体的控制权。”
贝因加纳选择实话实说,那一幕直到现在还萦绕在他脑海,如果不对面前的人说出来,他恐怕无法承受。
他抓住黑发男人轻柔抚过他脖颈的手指,碧霜的寒锋像是仍在他颈项上横着,但是贝因加纳知道,赞沙玛尔无法杀死他,那把没有光晕的剑昭示了他的真心。
“我明白了一件事,修玛,我做不到取代他。”贝因加纳垂目看向自己的双手,“我觉得我在心底认同了他,即使只是一刹那。”
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曾经的原则,只为报复众神而试图伤害大地上的生灵,那种让星球坏死的心思,真的在那一瞬间出现在他的脑海。
可怕的同化,贝因加纳甚至有种预感,如果继续下去,他的思想可能会变得更加高高在上,无所顾忌。
那是神性?还是灾厄的天性?
想要不被它影响,怎么可能呢。
“下一次,我一定会被他打败。”
就连这一次“死里逃生”,他都觉得是眼前这个人和远方的人给了他力量才完成的。
赞沙玛尔也下定某种决心,对他说道,“那就离它远远的。”
黑发男人拾起自己的佩剑,牵着贝因加纳的手带着他走下阶梯,距离那张石头椅子越来越远。
他看到了后果,心有余悸,无论再发生什么,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贝因加纳再去冒险。
危机解除了,而只要铲平后续的所有威胁,今天的事就不会重演。
碧霜沉甸甸挂在他的腰畔,赞沙玛尔已经有所打算,关于达成这个目的、以及寻找这件秘宝真正的“使用方法”。
他不管那些捉摸不到的东西所安排的巧合,是他找到贝因加纳,带这个人来到成为魔巢之主的起点,那么他就该背负起责任,掌握将一切回退回去的手段——以不伤害贝因加纳的方式。
第一次挥动碧霜,他用杀死先世的粗暴方法完成了使命,如果这一次他能更加细致地引导这份力量,将贝因加纳剥离出重重束缚的茧,应该也不是不可能。
比起这个人不再是贝因加纳,赞沙玛尔宁愿将一切还原回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
他已经想到该去哪里探寻这个方法。
可是在这之前,这座城中还有伤痛需要他们面对。
赞沙玛尔牵着的手突然紧了紧,他回过头,看到贝因加纳抬起脸,怅然而视,像一眼能看到核心城大门外的景象。
他湛蓝色的眼眸被昏暗光线染成墨色,当中有很深的悲伤。
“我听到了。”
“——哭声没有停止。”
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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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塔古恩的面貌已经今非昔比。
在它移动后少顷,随着贝因加纳的心意,外城全部建筑都已经复原成它们原本的样子,如果古魔法部的人看到这番场面,一定会雀跃地跑过来跟他说“快来看看跟我们做的模型一不一样。”
可是他们已不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金发白袍的青年一步一步走出核心城的大门,抬头看了看天空——完整的防护结界此刻正折射着太阳的光辉,散发淡淡的绀紫日晕。
从它形同虚设到重新构筑只用了不到一个白天,发生的事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久,巨伤的道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整华丽到让人炫目的洁白石砖铺就的大道,一直延伸到已经被修复完全的宏伟城门处。
道路两侧林立的建筑昭示着这座魔造城巅峰时期的美丽,就连赞沙玛尔都不曾见过如此崭新的都城,它像是在岁月静止中破土而出的精巧盆景,别说和一天之前的废墟形同两个地方,圣战时的拉塔古恩与之相比也望尘莫及。
贝因加纳顺着大道走了一会儿,在这座由他亲手恢复却有些陌生的外城,朝着记忆中的地方走去。
佩蒂的小屋不再那么破败,但也不再那么温馨。院落的围墙有精美的雕花,房屋恢复成精致素雅的二层小楼,曾被摧毁的东西全都恢复了原状,除了里面的人。
莉亚桑迪和琼恩在地震刚一结束就到了这里,此时炼金师少女正低声抽泣,蹲在墙角缩成一团,正准备擦干眼泪重新站起来。
黑曜石和莉莉安也来了,来帮助琼恩收殓这里的遗骸。
可是其实他们已经没有多少能够“收集”的东西。
有人给雷纳德包扎了他因为挖掘瓦砾弄得伤痕累累的双手,可能是莉莉安做的,此时这个原本性格有些跳脱的学者呆愣在院落中央,神情恍惚,连贝因加纳从他旁边走过都没有反应,像是对周围已经失去了反馈能力。
贝因加纳在不远的地方,听到雷纳德在魔怔似地一遍遍念叨着自己是因为要去取蓄水池的采样才短暂离开屋子。
他亲眼看到小屋在他面前被炸毁。
贝因加纳曾在同调中见到雷纳德在声声炮火中的挖掘,染红废墟之物曾属于某个人或者某一些人,贝因加纳能将建筑恢复纯白,可是被砸落的魔石炮弹摧毁的生命,他无法恢复。
死亡是一瞬间的谢幕,贝因加纳以为在自己的坚持下会有例外,可是他终究没来得及挽救这些人。
遗骸没有被停放在院落里,可能是他们知道贝因加纳会来。金发法师只能从房屋的窗户望到其中一间房的一角,看到有盖着白布的尸体安放在那里,但是更多的已经找不到了。
还活着的人类无一不心情沉重,难以交谈,因此唯一不是人类的黑曜石走上前来,他能觉出当前气氛的僵硬,轻声细语地告诉贝因加纳一件事。
“古德里安教授他……”
贝因加纳轻轻抬眸。
金发蓝眸的青年走进屋内,古德里安在炮击发生时正在屋子最里面阅读文献,烈焰和爆炸没能让任何人有施法防护的反应时间,但他身边的学徒和助手依然在冲天的震颤中极力扑向了他,用身体牢牢护住老人,以身为盾,他们一同被压在了瓦砾深处。
古德里安的轮椅上有学院大法师们为他量身打造的防御刻印,但在能够摧毁城池的魔石炮弹的攻势下收效甚微,造成的结果只能拖慢死神到来的脚步。
此刻老人正躺在他们做研究的房间里,身上盖着轻薄的被单,从他胸口偶尔轻微的起伏来看,他还活着,至少现在还活着。
贝因加纳走过去在古德里安身旁坐下,老人听到声音,勉力睁开眼睛,用了些力气才能开口出声。
“翡银啊……”
古德里安只说了一句就开始低低咳嗽,贝因加纳扶起老师给他顺气,抿紧嘴唇不语。
——在“赶走”他们这件事上,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里的重现是那么艰难,毁坏却极为容易。
“翡银,你是不是在想,不该找我们过来。”
咳嗽了一阵,古德里安像是把最后的生息和郁气都用呼吸吐露出去,极为勉强地笑了一笑,“可是让孩子们过来的是我,而我们在踏上星洲之前,就早已知晓它的危险。”
明知危险至极,但依然有所觉悟,这是经过重重选拔的研究者们的共识。
“充满污染的古战场,稍有不慎就会坠入的邪魔的陷阱,我们没有在那些地方出事,而是到了这里,被你和城中的人接纳,你已经为我们规避许多危险。”
贝因加纳说出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是对这番说辞的否定。
“不一样,那些危险没有发生。”
而在这里,在这个他理应保护他们所有人的地方,他们无辜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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