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莱顿夏尔结识贝因加纳时后者还是个少年,因此萨弗里很早之前就熟知这个明明跟自己年纪差不多,却能在一群大人物中呼风唤雨的同龄人多么厉害,自然也会被这种耀眼所吸引。但他又跟那些被火光吸引过去的趋炎附势的飞蛾有所不同,过去的萨弗里比起那些光,总觉得自己也能看到贝因加纳身上那层更为浓重的暗色。
那些黑暗他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贝因加纳·翡银似乎行进到自己的终点,步上另一条轨道,而那里有他一生所求。
香草茶的气息醇厚沁人,萨弗里轻轻呼出一口气,觉得告别的话语太长,他反倒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贝因,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在心底祝福你的。”最终他说出了同翡银河谷的杉德夫人相似的话语来,接着猛地站起身将茶一饮而尽,离开了座椅。
萨弗里走了几步后转过身说,“我……我回去后还可以给你写信吗。”
金发青年承诺道,“如果我收到的话会给你回信。再见了,萨弗里。”
年轻的法师学徒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迈开脚步去跟斯托厄尔会合。
他在长廊上跟黑发紫眸的虚无民战士擦身而过,他们互相都没有打招呼,那个男人目不斜视地往海崖走,手里拎着一大瓶暮色酒,表情中带着轻松的笑。
短暂停下脚步的萨弗里能够意识到这就是“拯救”贝因加纳的人,他跟着微笑起来,不再停留,往城外的方向离开。
萨弗里路过落日莲盛开的环形广场,广场上三三两两的虚无民可能是没见过都城会有这么浓烈的阳光,悠闲地在建筑物下乘凉聊天。不远处的训练场传来兵器相撞的切磋声,祭司白塔下卡特利昂正把偷摘的落日莲递给道兰提尔,还要随时防止有人看到过来抓包。
拿着自己行李的年轻人走出核心城,头顶上两头飞行骑兽速度极快地飞过,上面传来豪爽的女声让输了的人请她喝酒。
萨弗里抬头看他们时没注意脚下,脚底打滑,在险些跟行李箱一起滚下台阶时被羽落术轻柔地接起,只摔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屁股墩。
用法术接住他的是个浅橘色长发的男人。萨弗里知道他叫阿卡什恩,是个总是用各种借口偷懒不来和那沙们对接工作,一来就各种不耐烦,却总能完成差事的虚无民法师。
这位大法师见萨弗里的装束就知道他要离开,面无表情地道了句“走好”,连伸手扶一下都懒得就往核心城走去,不过可能主要原因是他双手抱着许多写满那沙文字的手札,腾不出手来。
萨弗里冲他的背影道了谢,阿卡什恩毫无回应,年轻人见对方在走到门口时被一个银发海妖拦了下来,那名长相俊美非凡的海妖同样抱着一些瓶瓶罐罐,萨弗里在台阶底下只能听懂他在说“这些是深海中的施法材料,不知能不能用上”之类的。
然后他们的声音也进入核心城大门,渐渐离萨弗里远去。
萨弗里继续往前。
年轻的学徒和外城选择留下的那沙族人走得近一些,看到他在主道上往城门走时,许多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跟他道别。这些人似乎在贝因加纳的建议下正在完成外城的分区工作,居住在砂阳城的萨弗里知道这是在为未来更多人居住在这里做好准备。居住区,商业区,与港口接驳的道路,各种地方都需要重新规划。
萨弗里没有思考这个空旷的城市以后会有谁来居住,既然贝因加纳选择这样做,那就有它的意义。
直到这时某种情绪才在萨弗里的心中足够浓烈,到达了临界点。刚刚面对贝因加纳的时候他像是被吃掉了脑子里的不舍和悲伤似的,在快要把曾是巨伤的主路走到尽头时那些感觉才慢慢回到他的身体。
在城门口给他送行的是莉亚桑迪和琼恩,萨弗里看到他们时抽了下鼻子,不远处已经在城外等待的斯托厄尔也向他招了下手。
炼金师少女把从佩蒂妈妈那里学来做法的三明治包好,塞到萨弗里的行囊里,“雷纳德说他就不来送你们了。”
“保重,萨弗里大人。”琼恩在告别时对他行了一个骑士礼。
萨弗里哽住的喉咙支支吾吾,抹了下自己的眼睛,半天才说出话来。
“莉亚,琼恩,你们留在这里是因为对外面的人和其他地方不再有留恋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问,因为这两个人是在知道留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之后还坚持留下来的,他们的执着跟雷纳德不同。
莉亚桑迪停顿了一下后说,“可能是这里可以更自由。”
她现在只能给出这样的答案,更多的,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少女有一个只有在这里才可能达成的愿望,因此她选择留下,而琼恩曾立誓守护她,他不准备打破自己的誓言。
莉亚桑迪想在这里建一所炼金院,做出许许多多外面世界望尘莫及的发明。
他们不是信徒,不觉得前往根源的轮回和来生多么重要,既然曾经被古因海姆放逐,索性就离开到底。
“唉,说不定我将来哪天后悔了就回去了,到时候我去砂阳城,别忘了接济我,莱顿夏尔大人。”少女拍了拍萨弗里的胳膊安慰他,露出跟日光一样明媚的笑容。
最后,年轻的学徒来到斯托厄尔面前。
“再往前走一段,星正教会的克莉斯多尔大人会来接我们。”这位古魔法部的副部长没有多少离别的情绪,他告诉萨弗里回去后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安排。
“克莉斯多尔,我记得她是贝因的……”萨弗里红着眼圈回望城门,“不知道她有没有来过。”
斯托厄尔说道,“话是说不尽的,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告别过了。”
学徒用力擦干快要溢出来的泪水,嘟囔着,“也不知道回去后能不能写份记录,我也想把这些告诉给我的家人。”
“没说不能,那就是可以,把你的见闻都写下来吧。”
一些人离开,另一些人留下,而拉塔古恩仍屹立在此,所以这些去留可能不是最终的结果,还需时间验证。
黄昏即将到来的海崖边,赞沙玛尔坐到贝因加纳身旁,把手里的水晶杯倒满暮色酒,递给旁边的人。
“人走了?”
贝因加纳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两个人已经彻底离开拉塔古恩的范围,告诉赞沙玛尔,“走了。”
所有的访客已经离去,选择留下的则成为趋附魔巢的住民,这是他事先就已经计划好的。
不过至少现在是欣赏黄昏的时间,金发青年靠在自己的伴侣肩头,夕阳的金红笼罩他们,将他们的头发和面庞染上令人沉醉的金属色,光和微风一同浸染到崖边乃至拉塔古恩的一部分。
“以刻奴亚黄昏,这里果然看不到啊。”贝因加纳的话语里带着深深的惋惜。
“季节还不对,可以再等等。”赞沙玛尔让对方的视线从天边转到自己身上,目不转睛看着他,“你也可以从我的眼睛里看到。”
虚无民的阿塔于是吻上自己这位骑士的眼帘,突然想起一件事,当作谈资说给他听,“我小的时候曾经想创造一个庆典用的,盛大烟火般的幻象魔法。”
能迸发出火光的小型戏法大有前人创造,但那时的贝因加纳却想要可以渲染整个天穹的魔法——因为在年幼的、没被死亡和毁灭填埋的少年心目中,节日和庆典上的人们能暂别一切纷争,发自内心地欢笑。
但是没有一个法师会浪费宝贵的时间去创造一个华而不实的法术,就算有,未来遭遇过灭顶之灾的贝因加纳也不会记得当时的心境了。
只有现在,已经征服一切的他才会想起年少时的梦。
赞沙玛尔在金红的辉光中抿了一口酒,“今后你可以创造一整年不重样的黄昏。”
贝因加纳却觉得这不太可行,“万一有人把它当成注定会出现的景色,而某一天我忘记换颜色,岂不是会让人很失望。”
“那就,随你心情。”黑发男人适时地调整方针,反正这件事可以随心所欲。
“我可能会征求你的意见。”贝因加纳低头看着杯中清澄的酒液,轻轻晃动它,使得当中自己的倒影破碎又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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