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因加纳把赞沙玛尔同要起身的肩膀按了回去,向杉德夫人的宅邸走去。
卡罗琳把留下的黑发男人略显担忧的表情看在眼里,笑着告诉他说,“在我这儿,他丢不了。”
赞沙玛尔点头,目光却直到金发青年的背影消失都没有移走。
“比起相信别人,你这个族群似乎更愿意相信自己。”女爵优雅地轻抿一口茶水,碧色眼眸探究意味地看着赞沙玛尔,如果不是贝因加纳不让人跟上去,这个男人恐怕会立刻从这里离开。
黑发男人转过脸,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上一次他离开我视线的时候发生过相当糟糕的事情。”
卡罗琳点了点头,猜测这就是赞沙玛尔的故事里被几句话带过的凶险之一,“那么,你觉得自己多久才能忘记这种感觉,不会再因为他短暂离开心神不宁?”
赞沙玛尔思考片刻,“几年后,或者十几年后。但只要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的模样,无论过去多长时间,痛苦都在。”
它可能会变得无限淡化,成为赞沙玛尔心中细毫般的小刺,但彻底消失是不可能的。
杉德夫人露出微笑,语重心长地道,“所以,你也不该指望他曾经失去家人的伤痛能彻底抚平,对吗。”
黑发男人展露一丝讶异,卡罗琳很快说道,“去年冬天的时候,垭口封闭之前,我收到那孩子的信,信上提到了一个让他烦恼的异族男人。”
赞沙玛尔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卡罗琳呵呵笑了出来,“没说你坏话。不过他说,你搅乱了他的心。”
杉德夫人熟知贝因加纳·翡银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够跨进他心门的人绝不简单,而信上说,等这边的工作结束,他想把这个男人带回翡银河谷一起生活,却被拒绝了。
这一段被书写在信纸上时是非常平铺直叙的一段话,宛如对长辈的汇报,或者会写在日记里的那些牢骚,但是卡罗琳读到它时却感觉到,那孩子自己很清楚遇见这样的人多么难得,即使未来不遂人意,他也会紧紧抓住对方。
而现在,翡银的确把人带回来了,一切仿佛如他所书,处理得完美利落,可是卡罗琳却知道,这个时候的归来并非一个结束。
“信我就不给你看了,以免以后你拿着这事挖苦他。”卡罗琳笑叹一声,捏了捏眉心,“他带你参观过他的庄园吗,你看到他为自己挖好的墓了么。”
“……什么?”赞沙玛尔还没从那封信的想象里脱离,迎面就被这句话砸了一顿大的。
杉德夫人苦笑,“不记得是哪一年,秋天的时候,我去庄园探望他,看到他在修自己的墓碑。那时候我就在想,哪有那么年轻给自己修墓的呢,真是比我还怕英年早逝。”
在光中,年轻俊美的男人金发挽起,一点一点拿刻刀在墓碑上铭刻自己的墓志铭,专注,肃穆,那个侧影该被一幅名画描绘。
墓碑上刻着:这里沉睡着一个两度失去一切的人。
一个曾因灾难失去一切的男孩投入复仇之中,不为夺回任何东西,最终再一次失去一切后生命终止的一生。
赞沙玛尔闭上眼睛,眼前仿佛能浮现那块孤零零的墓碑。
“你帮他打破了吧,那个命运。”卡罗琳认真地问道。
“嗯。”黑发的虚无民战士将肯定的回答送上,端起茶杯,像是突然能品出茶香、这里的空气,这些风景的意义。
贝因加纳已不会将翡银河谷当作长眠之所,而是活着欣赏这里生命迸发的景象。
赞沙玛尔这一刻宛如突然从溺水中上岸,蒙着一层纱的天幕微光穿透他的头脑,让这个男人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的确曾经差点彻底失去贝因加纳。
但是他把握住了,是的,命运已经打破。
杉德夫人没有打扰赞沙玛尔的深思,在看到对方如释重负的神情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在回宅邸的路上看到灌木丛旁伫立的金发青年。
看见卡罗琳走来,贝因加纳早有准备,对她表示了感谢。
“有些话只能让别人来说,我说的话,也许会让以后的生活变得不和谐。”
卡罗琳故意很生气地戳戳他的肩膀,告诉他这种角色以后谁来当都行,别找她。
贝因加纳露出淡淡的笑容,拍了拍手里捧着的木盒,告诉杉德夫人,“我把它拿走了。”
“拿走吧拿走吧。翡银,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还没告诉我?”
卡罗琳有单独告诉赞沙玛尔的话,而贝因加纳也有只说给她听的事。
金发青年轻点了下头,目光悠远,似作告别。
他说,“我不会再回来了。这是最后一面,夫人。”
杉德夫人听后闭上眼睛笑了一下,露出早知是这样的表情。
贝因加纳说这是最后一面,那么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卡罗琳说,似乎也是对这片大陆上每一个曾与他有过交集的人道别。
“庄园依然交给伊莎贝拉打理,谢谢您将她借给我。至于河谷的继承人,基尔巴特会征求您的意见。”
卡罗琳抱怨道,“那以后我又失去一个能陪我喝茶的小朋友。”
然后在贝因加纳试图说些什么前,女爵抢先道,“即使不能再见面,可无论你在哪里,我们也会在心里一直祝福你,孩子。”
“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帮助。”贝因加纳视线投向了远处那片山,由衷道,“我也会在远方思念你们,无论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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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贝因其实是给修玛请了个心理医生(?
之前贝因被“拆”那段无比含混(实在不想把开胸写得太过细节x)但其实确实给无所畏惧的赞沙玛尔带来了心理阴影,毕竟人类挨一刀和虚无民挨一刀可不一样,无所谓的人和贝因加纳受伤也不一样x
直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确实把人救回来/贝因确实用自己的意志回来了,他不是赢了贝因,而是赢过命运~
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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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因加纳此刻正在远眺的群山另一边,这里同样在上演一场离别。
处于半坡雪山和林间的迷雾修道院度过了又一个艰难的冬日,院长阿伊瑞却在开春时做出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关闭修道院。
她写信请尤斯缇缇亚学院的人来帮助她送走修道院的孩子们,学院的法师深冬时节便冒着风雪跋涉前来,问她是否有什么困难,但是没有人劝阻她不要离开。
这里贫寒艰苦到无法改变,无论学院还是周边的村落,也许早就觉得修道院的坚守价值不大,他们对阿伊瑞的决定颇为赞成,听说她要去投靠远方亲戚,纷纷祝福她未来生活美满。
被她养育的孩子在临别时紧紧抱住阿伊瑞,哭着不愿跟来收养他们的人走,阿伊瑞温柔地哄了他们很长时间,把这些哭累的半大孩子一个一个抱到他们未来的家长怀中,脸上同样带着离别的惆怅。
等到其他人离开,学院法师走上前,远望大门紧锁的修道院,又近看一眼修道院长只有一个小箱子的行李,微微叹了口气说,“您放心,学院也会帮您关照这些孩子的。”
将修道院的藏书捐赠给尤斯缇缇亚的阿伊瑞把钥匙交给对方,听法师提到这里的魔偶。
修道院长回答说,“他被人接走,已经不在这里了。”
听说修道院的魔偶非常特别,无缘得见的年轻法师难掩失望,不过他仍然客客气气把阿伊瑞送到大路上与她告别。法师在快要走到学院门口时才突然醒悟过来似的,想到为什么他会忘了给院长准备马车,就这么让她步行离开了?
可是回去也来不及,院长应该早已下山了。
阿伊瑞没有就这样离去,她拎着仅有几件衣物的行李箱,缓步来到森林深处。这里被人十分精心地伪装过,架设了空间偏移的魔法,以确保误入的猎人或樵夫走进来后会被无知无觉地送到稍微偏离的地方,而不是踏入其间。
他们隐藏的自然就是被贝因加纳无意间“毁灭”过的那一小块森林。
阿伊瑞熟悉此地的一草一木,知道那个边界在何处,她踩在边缘的位置上,看着前方障眼法一样的丛林跟从前没有任何区别,可本质早已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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