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内心都没被盛大庆典感染的人耐着性子等到宴会散场,贝因加纳向国王辞行,基尔巴特还想挽留他住上几晚,但是听说法师要带着他的秘书去翡银河谷度假、急切得像要在那里直接举办婚礼一样。
国王没有挽留,带着一贯不露声色的表情,褪下王者的威严轻声祝福他们,让卫队护送两人的马车直到城门外。
也许这个人心中正惊涛骇浪,赞沙玛尔心想,不愧是主上教出来的,知道什么样的感情应该克制。
“这是一种名叫幻灭的计谋吗。”坐回车上的赞沙玛尔立刻撤下伪装,这回贝因加纳终于不说他挥霍了。
像是在云上的人突然将一个人爱得不可自拔,瞬间脱去神圣和神秘的躯壳,变得平凡。
这会让本来憧憬他的人感到幻想破灭。
“你总结的相当到位,修玛。”贝因加纳想要的效果类似于此,但他觉得自己为了赶时间有些用力过猛。
不过当局者迷,他觉得国王陛下可能需要消化一段时间才会觉得有问题,如果对方还愿意回忆的话。
“我一直都是他的朋友,会帮助他,只不过需要剔除一些异样的心思。”贝因加纳在不用维持那副贵族派头后,将自己的手套和宝石戒指等等零零散散的物件全都扔回行李箱,唯独领结的织带收得格外仔细,也不怕赞沙玛尔笑他,反正他们都半斤八两。
“朱月、麦索隆、山地诸国……我曾为了在它们的秘藏中寻找我想要的力量,接触过许多位于支配阶层的所谓领袖,帮助过他们达成自己的愿景。”贝因加纳陈述着,语气平常,不认为这已经是常人望尘莫及的成就。
他直接或者间接参与过那些“王者”的塑造,深谙此道,但是这一次帮助虚无民却不太一样,他们没有人希望成为支配者,而是要他成为。
“你不想成为你所重视的人的领袖吗,修玛。”
赞沙玛尔现在已经在引导那些年轻的战士,但跟真正的王者不太一样,也许在虚无民奇特的权力分立中,血祭司才更能胜任执政官的角色。
赞沙玛尔捕捉到法师的弦外之音,简短地吐出一个字“不”。
跟那些造王计划中的产品一样,只把人当作老师和朋友?
他从来不追求和谁一样,他要的是贝因加纳心目中那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黑发男人听着车轮在路上滚动的声音,问道,“最后一站是哪里?”
“大陆北方,虽然在古帝国境内,但路线和我们去马略城不一样。从朱月东国境线出境,走去往尤斯缇缇雅学院的路,但还要更深入进去。”贝因加纳称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侍奉太古之神拉莫的修道院。
“太古之神?有这个神吗。”赞沙玛尔皱起眉头。
“没有。”贝因加纳回答得非常干脆,从行李箱中取出那封长相普通的信,“院长阿伊瑞女士曾向我坦明,这个世界上没有这号人物,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们要在深山中维持一座修道院,不被人当成作恶的巫师据点,就要摆出信仰什么的光明正大的样子。”
古帝国遗迹中各种残留的信仰众多,没人会花时间一一查证真伪。
但是贝因加纳曾经对神祇非常执着,他一定去查过,所以修道院长才会向他坦白。
当听到贝因加纳去那里只是为了修复一只魔偶,赞沙玛尔还是脱口而出,“就因为这个?”
“别露出这种表情,修玛。”贝因加纳笑着说这已经是精简再精简之后的结果了。
他已经把一切能用信件搞定的议案一并装满信盒,让朱月王庭以庆典作掩护聚集了所有他需要面谈的要客,这才终于处理到最后一件。
“好吧,只要你真的只是去修魔偶,而不会顺便去拜访学院师生,不会跟附近的精灵礼尚往来,那我没意见。”
“……”贝因加纳像是被说中心事,倒不是他真有这个计划,而是他的确可以顺手拜访一下周边,毕竟好不容易过去一趟。
但赞沙玛尔的态度显然不希望他这样,贝因加纳思索许久,然后说道,“只要他们没主动来找我,我也不主动去找他们,就在修道院待着。”
身边的黑发男人满意了,贴过来吻了吻主君的鬓发。
“你不会觉得无趣的,那个魔偶,除了外形不如,可能比黑曜石还要像一个智慧生物。”贝因加纳笑着向他讲述,“可能不是像,而是他内部真的寄宿着一个灵魂,或者残留着谁的意志。”
“好,那就去看看。”如果真的那么神奇,他就回去嘲讽道兰提尔的作品没有别人的厉害。
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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赞沙玛尔低估了贝因加纳口中深山的“深度”,由另一个方向进入古帝国遗迹后,两人从马车换到拉牧草的板车,板车都走不了的时候徒步,在崎岖的山路中走了一天一夜,到达阿芙罗拉特——“迷雾修道院”。
“我知道你为什么希望他们换个地方了。”
两人到达外围大门时已至深夜,此地被冷淡雾气笼罩,加上今天又是个没有星月照耀的夜晚,不远处小径尽头的破败尖顶建筑中毫无灯火,看上去只比周围的黑暗多了一点实质的重量。
远处的古老森林,看不清轮廓的成群飞鸟掠身而过,山中寒冷,贝因加纳对着自己冰凉的手呵了呵气,摸索着锈蚀的大门锁孔,被赞沙玛尔一只手拦下。
黑发的虚无民战士望向周围,隔了一会儿才说,“这儿以前会遭山上的猛兽骚扰么。”
“哪种猛兽。”
“两人多高的狼那种。”
赞沙玛尔的语气不像在开玩笑,贝因加纳朝主建筑的方向望去,在他印象中迷雾修道院古旧神秘,里面的人清贫却有可贵的心,可能这里千年之前如此,许久之后还会是这样,与世隔绝,仿佛任何事物都无法改变它。
虽然样子完全不同,单论隔绝人烟这部分,会让贝因加纳想到森林尽头的赫格,他的故乡。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以前每次来,这里都很平静,没有任何危险。”
就算有山匪之类的货色,也不会选择劫掠这种穷酸的修道院,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能被人看得上眼的东西。
“那就是意外事件了。”说着,黑发男人撂下自己的行囊,让贝因加纳在门外别出声,自己两三下翻过高耸的尖刺门栅。
虚无民的夜视力出众,赞沙玛尔静悄悄地摸过去,但越接近越觉得奇怪,那庭院中的野兽似乎不会动。
但他不是那种会把雕塑看成活物的蠢蛋,虚无民战士伏低身体,捡起脚边锋利的石块,看准巨狼的头颅,破空的音色猝然划过,虽然没能洞穿野兽的身体,但明显出现异物破开血肉的动静,但就赞沙玛尔观察,狼的黑影站立在远处,还是没有动弹。
他因此走得更近,接近之后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这头斑驳的灰色野兽被三根地面窜出的尖利石笋刺穿腹部,有尖刺支撑,巨狼仿佛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僵死,被寒风拍打,石头甚至结出坚冰冻住可能涌出血液的破口,导致赞沙玛尔没有闻到血腥味,以为这里遭遇了危险。
这是两个法术相互叠加的效果,干掉巨狼的是个法师。
但是贝因加纳之前向他大致介绍过,修道院除了那只待修的魔偶,只有院长阿伊瑞和一些幼小孩童,而修道院长是一位从没落贵族家脱离最终选择清修的女眷,是个普通人。
看上去在两人到来之前,已经有救世主降临化解了这场危机,否则野兽闯入的后果不堪设想。
检查了一圈附近没有任何活物的气息,赞沙玛尔回头把铁门推开将贝因加纳迎进来,告诉他说,“那头狼在我进来之前就被解决了,应该是个法师干的。”
尤斯缇缇亚学院的法师?
如果是的话,贝因加纳一定认识,赞沙玛尔面色不佳,如果是学院的法师,免不了又是一番烦人的叙旧。
贝因加纳却没这么猜测,突然想起些事情,笑着说,“也许是这一带的守护神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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