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大巫师以为这是死亡的讯号,僵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但是银发法师只是在少年脸颊上留了一道血痕,什么都没有做。
阿卡什恩颤声问道,“你在可怜我吗?!为什么不杀我?”
“不是。”
大巫师记忆里没发生的对话在此刻重现,那伽摩尔垂下手,似乎在忍受巨大反噬般的痛苦,强忍着完整说出接下来的话。
“如果魔巢能够蜕变。”
“你值得活下去。”
在阿卡什恩怔愣的时候,银发法师沾满血的手指动了起来,无声地施下自己最后一个法术。
他掩盖了少年关于自己真名的记忆,扭曲了他们最后的对视,等到这些做完,那伽摩尔像是失去所有的力量,只能用法杖支撑自己维持站立,慢慢消失在远方。
阿卡什恩甚至能够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使是从神,他的真名也有效力,如果阿卡什恩念诵他的名字,古因海姆诸神的目光会锁定在他身上,徒增危险。
他真的回到天上了吗,还是因为罪孽过重,根本没有被众神重新接纳的机会,直接消失了?
这一点阿卡什恩不得而知,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
回过神来的大巫师直接握住那枚小巧的风铃,把它从墓碑上扯了下来。
诺亚的墓碑下面什么都没有,他注定无法通过任何方式再见他一面。
但记忆浮现,阿卡什恩发现二百年前的自己已经问过,而那个人也回答过了。
——为什么唯独留下我?是因为我太弱了,根本不会对你和你背后的神产生多少威胁吗。
——因为你值得活下去。
阿卡什恩感觉不到一丝欣喜,因为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觉得世间不平可以抹去,会围着一个人团团转的少年了。
所以,这对他来说就是无用的回答。
虚无民的大巫师慢慢起身环顾四周。
突然涌现的“真实记忆”让原本没有感觉到异常的他起了疑心。
阿卡什恩本身就是出色的法师,他的记忆二百年来却被诺亚盖得严严实实,说明这种干涉高于魔法,如今却凭空恢复,这不禁会令人联想到一样东西。
只有回溯之镜有这个能力洞穿从神布下的记忆封印。
可是他知道自己在来到那沙驻地后没有接触过任何一面看上去像镜子的东西。
重新来到街道上的大巫师再一次观察起这里的状貌。
那沙族人依然如旧,手上有自己的差事,雕琢宝石,打磨器皿,望着天空,盯着池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阿卡什恩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一次看了眼手里的风铃,水晶表面映出他影影绰绰的身影。
原来如此,这里的天空,水面,一切能够反光的东西都是“镜子”。
——那沙族把自己的驻地搬进了回溯之镜中。
那么,他们是否日复一日地在这些倒影中观看着过去?
阿卡什恩立刻拿起短杖退出这个空间,捕捉沼泽中赞沙玛尔的气息,瞬间来到他身边。
“我找到回溯了,但不太好拿。”
说完,他盯住黑发友人旁边的那沙族长,等待她的解释。
第一百一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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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卡什恩突然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赞沙玛尔察觉到友人脸色不对,但不是凝重和严肃,而是他好像在对方脸上看到了过去那个凯因的影子。
“怎么,回溯出问题了?”
但赞沙玛尔很难认为这里存在什么陷阱,塔夏·暮夜告诉他的事就算编成故事也是无人问津的那种乡野戏本,离奇程度跟最拙劣的剧作家水平相当,如果真是骗人的,编的稍微符合现实些更能让人相信。
大巫师在成功稳住自己的表情后走上前,隐隐有点把赞沙玛尔格在自己身后的架势面对塔夏。
这是一种防止眼前这个人对自己的友人来点摄神法术之类的动作,毕竟在他心里战士这种职阶总会因为过于自大而缺乏对某些施法者的提防。
“你们把自己的驻地搬进了回溯之镜里。”阿卡什恩流露出难以理解的神情,“它会真实映照人的内心,那里所有可以反光的东西都会成为‘镜子’,你的族人几乎都已经被自己的过去束缚了。”
就连制造者赛耳希斯都会在镜中沉湎过去不可自拔,这些人难道有自信能抵挡这种诱惑吗。
毕竟,每个人总能或多或少从过去中找到比现在的生活更好的慰藉。
听了这话,赞沙玛尔也意外至极,回溯之镜还能这么使用?
琥珀色眼睛的法师绷着脸问,“为什么。”
“因为所谓的宠爱根本不存在,踏出镜中领域的保护,被神找到,出过背叛者的那沙将彻底消逝。”塔夏声音平静,她知道阿卡什恩拿到钥匙注定会发现这个秘密,而她的确希望他能够发现,这个期盼的出发点可能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这个金眸的混血族裔轻轻指向赞沙玛尔腰间的长剑,“我不想评价圣战的牺牲是否有意义,但如果不是古因海姆诸神在大战最后削弱虚无之神,破坏一部分拉塔古恩的机能,这把剑没那么容易斩断先世和洛斯特的连结,我们也没那么轻易脱离魔巢。”
阿卡什恩冷笑,“所以虚无民还要感谢洛斯提斯那头的家伙破坏我们的都城,好让这些事顺理成章进行下去?”
从这句话的态度听起来,他已经短暂地从混乱中恢复,变回了那个油盐不进的大巫师。
“凯因。”赞沙玛尔压低声音安抚友人,转而继续问道,“所以神其实没有放过那沙族,你们之所以能逃掉,是赛耳希斯帮了你们。”
“他也有自己的目的,他想知道秘宝究竟能否被带离拉塔古恩。”塔夏的意思是他们各取所需,“只有这件事在肯定的前提下,三神才能把黑匣带走藏起来,等待祂们期盼的机会让它重见天日。”
这让赞沙玛尔想起将碧霜交给他时赛耳希斯的眼神——如梦方醒中带着压抑的愤怒,他好像不顾一切想要一个了结。
在不想让洛斯特卷土重来这件事上,被神明亲自选择的大祭司长显然格外卖力,甚至比那伽摩尔更像一个背叛者。
虚无之神洛斯特对背弃自己的人一视同仁,即使现在祂的力量尚未恢复,想要碾死虾米一样的那沙族也轻而易举,虚无民留着至少还有用,出走的那沙毫无用处,这个帐洛斯特算的过来。
赞沙玛尔不可能冒险让所有虚无民一个一个过来“进”镜子探险,而想拿回溯之镜回去抓内鬼,要么把里面的人“倒出来”,要么带着他们一起回去。
前者等同于把失去庇护的那沙暴露在神的视线下,后者面前横着这些人无意回归的现状。
当然,如果借用行不通,“明抢”大概可以,塔夏·暮夜不会是眼前的黑暗骑士和大巫师的对手,就算所有那沙族加起来都不可能。
决定权不在那沙族长身上,她又已经把钥匙交了出去,所以把话说完后她便沉默不语。
这时阿卡什恩“一反常态”,没有咄咄逼人,而是沉下声音说道,“寿命越漫长,人越难以在自己的过去中抽身而出,尤其是你们这种可以预见到明天不会比今天更美好的种族。”
他的言外之意,活在镜子里逃避现实就是那沙想要的吗,原始种死去能去往根源彼岸转生,早点投胎好像没什么不好。
塔夏却因为阿卡什恩的话语露出微妙的神色,当中带着哀伤。
“只要虚无之神没有解放我们,一朝成为魔巢的眷族,就永远都是它的俘虏,无论衍生种还是原始种都是一样。”
她在说好像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知道的事,可惜她的听众在虚无民中都过于年轻,不了解这些。
“那沙族死去不会转生,根源的大循环已经无法接纳我们,我们只会被虚无之神重新奴役,直到连灵魂都消耗殆尽。”
他们即使在这里苟延残喘,死亡也会将他们微不足道的反抗拨至原点,所以那沙已经没有了再去繁衍后代的想法,逃走只是为拖延丧钟敲响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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