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35)

　　“那些穿灰衣服的，通常是一些商主家的代理人，来这里看货。”黑曜石指指刚从某栋房子出来的灰衣人，看他们从口袋里取出一些指头长度的白色晶片给人充作小费，他也把同样的白晶片展示给贝因加纳，“这是这里的通用货币，能衡量一切市集上可购的商品，一般来说古因海姆大陆的紧俏货会比星洲的东西值钱许多。”

　　法师掂掂一枚晶片的重量，放在阳光下透光看了看，“这是星洲的特有矿物？矿主是那些你所说的商主么。”

　　“云石。不是特别珍贵的晶矿，但开采权的确掌握在商主们手里，它的冶炼打磨方式也是。”

　　亡人市集名义上的出入口长得像一座宫殿穹顶式的门廊，说白了就是四根立柱和一个拱顶，孤零零立在这里当作标志。立柱下有专门贩卖灰袍的人，跟下雨时在车站兜售雨伞的小贩一样体贴。贝因加纳拒绝了黑曜石递来的袍子，于是执事用四分之一块白晶片买了一件，披上它，和贝因加纳走进市集。

　　在闭塞的星洲，新面孔总是会尤为引人注目。没有遮掩自己面目的贝因加纳先逛了日用品的一条街，吸引不少目光，但他就当没看见，在摊子上买了几支港都产的海蓝钢笔，几瓶墨水，一些羊皮纸和空白记事本——都是大陆生产的高级品。

　　收账的姑娘一眼就看出贝因加纳刚来，朝他俏皮地眨眨眼，说：“既然刚到星洲，怎么不把这些东西在大陆买齐呢，您亏了啊。”

　　这里的人也说通用语，虽然口音有些怪，但不妨碍交流。

　　“来的比较匆忙。”贝因加纳含着笑回答。

　　他的容貌本就出挑，笑起来更是要命，替老板看摊子的女孩把晶片收好，见这个大美人没急着走，就问：“您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人，您是大陆来的贵族吗，准备住在哪？喜欢男人还是女人？需要夜间服务吗，我帮您介绍哦。”

　　黑曜石在身后扮演着称职的拎包木桩，并未解释当街拉皮条是否是星洲独有的风俗习惯。

　　贝因加纳没表现出惊讶，只是说自己有别的工作，不住在这边，让女孩好一顿可惜，恋恋不舍目送他远去。

　　亡人市集远不止一条街道，错综复杂的十几条贩卖各类商品的小路在山壁上盘桓，贝因加纳自然不能全部逛完，在走马观花看完那些常规的货摊后，他问黑曜石有没有贩卖星洲独有特产的区域。

　　执事回答，“当然有，但那边可能会有危险，我建议等统领回来让他陪您一起去。”

　　贝因加纳来了兴趣，“危险指的是商品危险还是那些商人危险？”

　　“两者都有。古战场的遗存多多少少带着污染，宝藏猎人寻到宝后会专门卖给收购这些的商主家族，他们在亡人市集很有势力，有专门的区域经营他们的产业。”黑曜石指指他们头顶，这片藤壶建筑越到上面越华丽，虽然还是一样要死不活的颜色，但很明显有区别。

　　“你们会经常来这里采购么。”

　　“从不，我们没有任何东西需要依靠他们的技艺。”

　　黑曜石这句话说得很有他家统领的风范，贝因加纳笑了笑，对上去探险这件事暂且作罢。

　　而他抛头露面的招摇行径到底还是产生了应有的效果，无论是贝因加纳想要还是不想要的。他们正准备原路返回，一个人站在路中央，正好挡在法师面前。

　　“这不是翡银大人吗？您怎么也屈尊到星洲这穷乡僻壤来了？”

　　那是个身形瘦长的小胡子男人，半披着奢华的丝绸斗篷，掐着非常标准的傲慢无礼的声线，一点不觉得在别人的地界说人家穷乡僻壤是不是不妥，贝因加纳礼貌地瞥过对方领口的黄金船章，说：“您认错人了。”

　　海港联盟的四大家族以船、锚、舵和海浪作为各自家族成员的身份标志，黄金船是主宰港都罗恰的弗洛雷家族的纹章，拦路之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欸哟哟，您这张美丽的脸蛋我怎么可能会认错呢？”小胡子男人脸上挂着浮夸的笑容，眼睛朝贝因加纳脸上看，目光很冒犯也很露骨，让人怀疑这个能栖身大陆最有钱家族前三甲的弗洛雷到底是怎么培训家族成员个人教养的。

　　男人故作惊讶地接着道：“听说您在莱顿夏尔的晚宴上失踪了，哎呀，奥斯大人想必找您找的很是焦急，谁能想到您来星洲避风头了呢？”

　　贝因加纳像是没听懂他在说什么，还是那句话，“您认错人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都明白。”小胡子搓搓手，盛情邀请他去自己那里喝茶，“弗洛雷在亡人市集开辟了一处半山花园，就在商主派桑大人的居处旁边。唉，不得不说，这里建筑品味虽然差，但还是能挑出几个好景致的。”

　　“不了，改天再登门拜访。”贝因加纳拒绝得很生硬，不太像他平时的风范，似乎很着急脱身的样子，起码表面上给人的感觉是这样。

　　男人眯着眼睛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披着灰袍的黑曜石，没见到贝因加纳身边有更多随行人员，他心下了然，点头道，“您初来乍到，想必还有不少要准备的，我就不打扰您了。”

　　贝因加纳谢过他，也不多言，带着黑曜石匆匆离去。

　　直到一路回到马车区，贝因加纳才停下脚步，脸上故意表现的紧张神色悄然消失，他慢悠悠开口，“看来海港联盟也关注起星洲的物产，这么快就勾上这里的商主了。”

　　黑曜石把刚刚发生的事看在眼里，微笑着问，“需要让他消失吗。”

　　不负责动手的执事似乎不介意把这个光荣的使命交给自家统领。

　　“没事，说不定留着能在未来发挥点作用。我来星洲这件事还要靠他传出去。”法师心里不知在打什么算盘，这的确超出了魔偶的脑筋。

　　“有时候，不怀好意的人也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帮你一把。”贝因加纳做出简短的解释，但没有多说。

　　而赞沙玛尔这边，说不上顺利还是不顺利，他只是很讨厌寻找的过程。

　　亡人市集内部有一片专门给宝藏猎人挂牌和交换情报的地方，跟大陆的冒险家联合差不多，也就是黑曜石口中比较危险的区域之一。

　　这边的交易更加原始，没什么人组织。

　　赞沙玛尔走进去，问他看到的第一个人，说他找“幽灵”。

　　那个宝藏猎人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一下，接着就笑，是那种很大声的嘲笑，结果因为注意到赞沙玛尔那双绛紫色的眼睛而突然哑了火，仿佛联想到一些东西。他脸色急转直下，嘎巴着嘴，半天才吐出一句，“他不在了。”

　　黑发男人心道果然如此，转身就要走，结果另一个猎人在他背后喊了句，“他有个学生，可以找他！”

　　不相信人类师承的赞沙玛尔就当没听见，结果他不知道亡人市集里的猎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他还没走到出口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找幽灵？”

　　说话的是个外表年轻的大男孩，没有遮住面孔，露着一张干净秀丽的脸。他的头发是雾蒙蒙的灰，眼睛是同样雾蒙蒙的蓝，在打量了一番赞沙玛尔后，他说，“他能接的活我也能，你说说看。”

　　赞沙玛尔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他觉得这个半大男孩够不上他的要求，通常对待这样的人，他会无视。

　　但是那少年却没有放弃，他一直跟赞沙玛尔走出市集，才在他身后遥遥说道，“你是赞沙玛尔吧。”

　　星洲的土著跟肤浅的大陆人不同的其中一点就是，他们不会因为看到魔族就大呼小叫，怕得要死。

　　赞沙玛尔回身问，“幽灵告诉你的？”

　　“怎么可能。我猜的。”少年抱着手臂，好像很疑惑，“神殿的人说你被克洛斯·提昂干掉了，欸，看来这回克希安的神眷者也名誉扫地了嘛。”

　　少年重新来到赞沙玛尔面前，自我介绍，“以夏。你也可以叫我幽灵，我接了老师的班。你要找东西还是找人？领路？我都可以。”

　　他表现得仿佛对星洲的所有状况都非常熟悉的样子，但可能是因为年轻，所以给人感觉靠不太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