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斯提斯(30)

　　而血腥味的发散源头还有一个，贝因加纳和地面之间隔着个活人，前者蹙眉扫过赞沙玛尔身上和腿上的血污，一些伤口大剌剌地暴露在空气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追寻刺激在血泥里滚了一圈。

　　出于礼貌和微小的洁癖，贝因加纳在此刻选择从黑发男人身上下来，然而他的手被赞沙玛尔抓住了，这个男人盯着法师手背上的血痕，握住他的手指，一拉，把那只手扯到自己眼前。

　　贝因加纳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赞沙玛尔无声地伸出舌尖，轻轻舔走上面的血，仔仔细细，不放过任何一点残余。

　　灼热的鼻息掠过贝因加纳的手指，像被火舌撩了下边，男人的犬齿危险地划过皮肤，有种他随时都能咬下来的错觉，法师下意识抽手，但赞沙玛尔拽得很紧，直到把血全部吃尽，他才放开他的手。

　　法师愣愣地盯着对方染了血色的嘴唇和里面沾血的犬齿，却在视线上移时骤然对上男人的眼睛，深空晚霞般的眼眸里，那原本圆形的瞳孔现在却化为兽类般的竖瞳。

　　“！”兽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也会变成竖瞳，但那是因为他们所在族群的血脉有这个能力。而赞沙玛尔给法师带来的印象是他的身体构造应该介于人类和精灵之间，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个男人身上看到非人的状貌。

　　身下一震，赞沙玛尔突然绷紧脊背，脖颈突出，他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吼声，瞳孔几乎变成一条细缝，仍然紧盯着贝因加纳的脸、其实更多的应该是嘴唇，他还想要血。

　　贝因加纳搞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有了吸血魔般的习性，但他不打算给，于是在赞沙玛尔动作之前，他试图远离这个看上去准备发疯的男人，撑着棺沿直起身体。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魔族后发制人的爆发力，贝因加纳刚直起腰就被赞沙玛尔按了回去，黑发男人直接啃向他的嘴唇——啃这个动词是最贴切的，幸运的是他没打算把法师的嘴唇咬掉，赞沙玛尔挤出法师唇上伤口残留的血，把它们统统卷进嘴里，这个过程中他的犬齿又造成了一些在嘴唇和舌尖上的新伤口，贝因加纳被动承受着他的啃咬，甚至无法生出半点旖旎的心思觉得这是亲吻，直到对方还要再度下口，他忍无可忍且身体力行地告诉赞沙玛尔差不多得了，撑着他的胸膛把他按回身下。

　　力大无穷的魔族男人居然真的被这股力道摁了回去，他的身体出现不自然的热度，透过衣物的摩擦传递到他身上的人那里，贝因加纳差点以为赞沙玛尔的皮肤在冒灼热的白气——当然没有那么夸张，但黑发男人的伤口明显在迅速地愈合，血污还在，但那些伤很快就像不曾存在过了。

　　半分钟过后，赞沙玛尔的眼眸逐渐恢复成平常的样子，这一刻的目光可以算是静谧的。在贝因加纳冰冷的眼神沐浴下，他用一副饕足、沙哑的语调开口道，“……我们有一座魔造城。一座、这个世界上最古老最宏伟的城。”

　　贝因加纳没说话，他的嘴还有点麻，刚刚经历的奇妙体验——不是被啃了这件——令他还在整理思路，对赞沙玛尔醉酒似的胡话兴趣不大。

　　但是赞沙玛尔没有停下自己的诉说，他轻眯着眼睛，语调平和地道：“它叫拉塔古恩，我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修复它，阿塔。”

　　金发法师低下头，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单词，他觉得这是个称呼。“阿塔？”

　　“是……都城修复师的意思。”赞沙玛尔面不改色地做出了解释。“我正式聘请你，贝因加纳。”

　　贝因加纳笑了，修复一座城可不容易，更何况是一个不清楚来历的魔造城，“您能付给我什么报酬？赞沙玛尔，我不会再免费帮忙了。”

　　他第一次叫这个魔族他真正的名字，它被许多人熟知，而贝因加纳知道的却很少。

　　赞沙玛尔对开价码这事没有考虑多久。

　　他说，“只要是我们有的，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这个回答近乎于可以漫天要价。

　　法师闭上眼睛，他从崩塌的幻境中带出的情绪现在已经全部归位，想到一路看下来的种种，他用质询的语气，先问了几个问题。

　　“你们不是原始种，那是谁创造了你们？”

　　原始种由根源诞生，是这颗星球本身的造物，既然魔族不是智慧生物，那么他们又从哪里来呢。

　　“从我们的神那里来，祂创造了我们。”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不需要酝酿和斟酌。“我们是虚无之神洛斯特的子民，在精灵从神国来到古因海姆之前，在其他智慧种族在大陆繁衍之前，我们就在星洲了。”

　　虚无之神，没听过的神祇，可能过于古老，或者因为什么而未被历史所提及。

　　这些人是神造之物。

　　贝因加纳又问，“你们的寿命呢？你们能活多久？”

　　他嘴唇的触感还在，血又流了出来，被他恶狠狠地咽进咽喉，他盯着赞沙玛尔，迫切地想要答案。

　　“五千年。”

　　黑发紫眸的男人轻眨眼睛，回答他。

　　贝因加纳笑了出来，他笑得非常愉快，带着些压抑不住的贪纵之色，很快变成了一阵闷笑。

　　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智慧生物，巨龙的寿命也不过五千年，跟那些存在相比，人类的时间短暂如蜉蝣。

　　蜉蝣会将巨象当作神明来崇拜。

　　“对凡人来说，你们同那些不朽的神明也差不多了。”

　　虚无之神为什么要创造这些根本不该出现在大地上的生灵？有足以颠覆世界的强大又不可一世的他们又是怎么、落到今天这个下场的？

　　赞沙玛尔感觉到自己头皮一阵被拉扯的疼痛，他上方的法师伸出手抓住他后脑的头发，双手捧住他的脑袋，稍稍往自己的方向用了一点力，这是个不容拒绝的动作，带着掌控和支配的意思。

　　——弑神武器。

　　“……我要您。我要您的支配权。”

　　跟动作不同，贝因加纳语气诚恳又温柔、一字一顿地说出他想要的酬劳，等待赞沙玛尔的回答。

　　然后法师听到赞沙玛尔镇定自若地开口，没有半点讨价还价的意思。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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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末加入插图~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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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赞沙玛尔从坍塌的土层中刨出棺柩的棺盖，这个过程算不上美好，挖土的画面怎么可能美。

　　他合上棺盖，轻轻拂去上面的杂土，细细咂摸着它的名字，遗忘之棺。这是贝因加纳告诉他的，没说理由，就像他曾经兀自命名了拒绝之匣。

　　赞沙玛尔在听到这个名字后后适时地表露出自己的态度：“你说叫什么那它就叫什么。”贝因加纳瞥了他一眼，好像自他答应为魔族修复都城以后，就成为了赞沙玛尔的“自己人”似的。

　　之前的“不知道，快跟上，我不管”转变成“都行，都可以，没问题”，贝因加纳不清楚这种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目前，他们仍处于各得其所的状态。

　　法师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他站在一边抱着手臂，见棺柩的部件完好无损地合体，也就不担心了，而是问了一个他非常在意的问题，“你们吃人吗。”

　　——如果吃，那我以后可要离您远点。

　　赞沙玛尔无声地看他一眼，故意、起码贝因加纳这样觉得，舔了下自己的嘴唇，然后说，“我们不吃。”

　　贝因加纳微笑，“是吗，我还以为你们有受伤之后啖食血肉帮助恢复的习性呢。”

　　黑发男人思索片刻，可能在想该怎么解释刚刚的事情，结果他选择了一个最苍白无力的，说道，“那是个意外。”

　　意外，好，意外。

　　法师笑着把质疑吞回去，没去寻根究底，这个族群的秘密实在太多，他不着急考证一个无关紧要的。

　　见贝因加纳没追问，赞沙玛尔稍微松了口气，对他说，“我可以先付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