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魔法部只研究古魔法,鬼怪幽灵之类的东西不在他们业务范围之内,所以在事情发生后直到现在,部内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到底是什么力量导致了这个奇迹——修复术也达不成能让碎成粉末的东西复原的效果,毁坏的钟楼简直就像一下子长回来了。
最离谱的猜测是由雷纳德提出来的,他认为说不定拉塔古恩是活的,上面的建筑可以类比为树的枝叶,漫长的冬眠之后开始重新生长。
这位临时负责人对古魔法的狂热其他人望尘莫及,他一直坚定不移地认为现在的古魔法失传众多,而珈蓝帝国时期的古魔法无所不能,既然是最古老的魔造城,解决这点“小事”应该不在话下。
当雷纳德还在一旁嘟囔“其他部分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刚好到了整点时间,巨大占星表盘上的指针移动,音色浑厚地响起鸣音。
钟声很响,但音色很好听,不像一座古钟而像某种乐器。
雷纳德欣赏似的聆听着,想起最开始那几天,他们这帮人觉得新鲜,每到整点就自发聚集起来蹲在这听报时声,在一个夜里连虫鸣都少有的冬日,夸张点说这声音简直有如天籁。
古魔法还有这么多他们没探寻到的奥秘,来星洲真的值了。
可是雷纳德发现自己身旁的贝因加纳既没有被吓到,也不好奇,更不兴奋,简直平静到让人觉得无趣。
他撇撇嘴,“你早听说啦?”
“差不多吧。”
贝因加纳闭了闭眼,年轻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表情,而后他扯起嘴角,跟雷纳德告别,走向核心城的大门。
看到他回来的人已经等在台阶上迎接,莉莉安自然不用多说,她上前把厚实的羊毛斗篷披在脸色冷峻的贝因加纳身上,然后就退到一边。黑曜石依然那样热情,在主君还未进门时就按捺不住送上热茶,其中的果香能让人精神一振。
“欢迎回来,主上,我看统领先您一步回来了,你们没一起我很吃惊。”魔偶笑着把贝因加纳的行李接过来,向他汇报对于统领房间的搬迁工作,“您书房的隔壁房间是赞沙玛尔大人的新住处,我已经整理完毕,不过说实话我以为您回来后会直接让他跟您住在一起。”
黑曜石还提到关于后山码头的建造进度,这件事艾斯过后会亲自向贝因加纳汇报,他林林总总说了一大堆,一切都按着主君离开前留下的计划表来进行,按部就班、循序渐进,没有一丝耽搁和瑕疵,因为贝因加纳安排得本身就极度合理,能让这里每一个人只要做好分内的工作就能化解所有困难。
他总是有这个魔力,因此才会被那么多人信任。
可是离开拉塔古恩时的贝因加纳和现在的他在某些地方已经不同,这个世界也在悄然出现新的变化,那些细致的安排还有意义吗。
走上楼梯时,金发法师突然停下来,站在台阶上问身后的黑发执事。
“黑,魔偶会说谎吗。”
黑曜石没明白主君的用意,向一侧微微偏了下脑袋,“我对您是诚实的,毫无疑问。”
贝因加纳立刻就问了问题,“告诉我,魔巢是活的吗。”
他等待魔偶的回答,但他也知道自己等不到。
黑曜石似乎想要回答,但在张口前他的身体变得静止,眸中的光突然熄灭,肩膀也松弛下来。
他变成无知无觉对外界没有感应的样子,现在的的确确像一个魔偶了。
贝因加纳毫不意外,诚实不代表知无不言。
魔偶的制造者是道兰提尔,到底是谁不对劲一目了然。
法师从执事手里取过自己的行李箱,让莉莉安也不用跟随,独自一人上楼了。
他甚至不怎么关心赞沙玛尔去了哪里,因为早晚他都会来见他。
赞沙玛尔比他的主君早一个钟头回到拉塔古恩,跳下丹珊的他浑身笼罩着森冷的低气压,连巡防的战士都不敢跟他打招呼,他直接走到祭司白塔下,抬脚就要踹门。
“统、统领?!”守卫的卡特利昂连忙拦住他,不知道统领是吃错了什么药,“等等这门不能踹——”
“让开。”赞沙玛尔拎着卡特利昂的领子把他拖到一边,年轻的战士没见过统领火气这么大的时候,但职责所在他得负责灭火,于是反手钳住赞沙玛尔的胳膊,心想实在不行就只能抱腿喊人了。
虽然姿势不雅观,但战后出生的虚无民从来都不会因为“和平”对自己懈怠,他们都知道没经历过战争洗练是幸运而不是逃避的理由。
可是卡特利昂面对的根本不是一般人,身手差距有点巨大,他眼看自己制不住统领,大喊道,“您倒是先给我个理由啊?!道兰提尔大人怎么您了——”
“卡特,放开。”黑发少年从祭司塔打开的大门中走出来,道兰提尔看上去比主君离开时长高了一些,但脸上仍然稚气未脱,看着在门口纠缠的两人,又改口道,“赞沙玛尔,把卡特放开。”
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手,卡特利昂神情紧绷地来到血祭司身边,仍然盯着心情不好的赞沙玛尔不敢懈怠,心里想的是该怎么暗示道兰提尔统领好像吃错药的事。
不过他转念一想发现有点不对,又四处找了找,统领怎么没跟主上一起回来啊?
“没关系,卡特,我和赞沙玛尔有话要说。”少年冲尽职的护卫摆摆手,又用几句话把人安抚住,在卡特利昂依然担忧的目光中对赞沙玛尔说,“换个地方吧。”
在内城中适合密谋的地方不是地下就是后面的庭院,道兰提尔选择了后者,坐上曾经与贝因加纳第一次见面时的凉亭座椅上,拿出几乎变成一个球体的拒绝之匣,摆在茶桌上。
他当然知道赞沙玛尔为何而如此咄咄逼人。
黑发男人盯着这个东西,差点没认出来这是他从落英要塞克罗斯·提昂手里夺来的匣子。
“主上呢。”少年问道。
“我提早回来了。”赞沙玛尔以此来表示自己没有跟丢人,但是面色十分难看,盯着血祭司的神情像在看仇人。
而道兰提尔精准地演示了该如何用一句话轰燃赞沙玛尔本就高涨的怒火。
“变化已经开始,主上正在与拉塔古恩同调,你做得很好。”
“道兰提尔。” 黑发男人咬牙切齿地盯着血祭司,“你最好把所有的事,现在,立刻,一并说清楚。如果你敢隐瞒我……”
“贝因加纳·翡银将会成为我们新的神。”异色眼眸的秀丽少年直接就把赞沙玛尔想知道的说了出来,最核心的那个,不管他准没准备好。
赞沙玛尔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可能会以为眼前的人得了疯病。
道兰提尔却神色如常,“我已经告诉你了,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情,但你想要更多解释是吗,你从小就缺乏自己推理出答案的能力,赞沙玛尔。”
“那就别岔开话题。”黑发男人冷冷地说。
少年用小小的手盖住拒绝之匣,抚摸上面的羽翼纹路,给赞沙玛尔应得的解释。
“陵墓中的五具遗体,你看到他们活过来的样子了是吗?我对你说过的话从来没有虚假,你找回阿塔,死去的同胞就能回来。”
“……他们还是‘他们’吗?”
“是。”道兰提尔非常肯定,但没提如此笃定的理由,“经历过白银圣战,我想你也相当清楚,在神手中我们无法存活。祂恢复元气可能只需要一千年,到了那个时候我们要么会被直接抹去,祂开始创造新的合祂心意的种族,要么接着驱使我们再次引发战争,成为最后的牺牲品。”
知道这件事的人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避免这个未来。
“这座城隐藏的回路和规则让我们有了逃脱这个命运的机会,让凡人也能夺取神的权柄的机会。”道兰提尔本来想解释几句,但觉得多此一举,就不多言,直接奔向主题,“拉塔古恩是一座活的巢穴,我们和那些眷族是巢中住民,受它支配,也受它庇护,阿塔自然是它的主人,虽然他本应是神的化身,但也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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