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因加纳在一旁看着赞沙玛尔恶狠狠的动作,禁不住笑了笑,却感到一阵怅然。
他好似回到曾经,在这里刻下墓志铭的年轻人与此时盘腿坐在地上的黑发男人身影重合,但是氛围和天光全然不同。
那个自己根本不会想到会有今天。
不是贝因加纳不相信赞沙玛尔的文采,只是这人坐在地上半天时间都没有动手,金发青年于是好心询问,“需要给点灵感吗。”
地上抱着墓碑的黑发男人抬头瞅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开始刻下第一个字。
赞沙玛尔严肃写道:这是一个因爱重生之人。
伸长脖子光明正大偷窥的贝因加纳呼吸一滞,眼中笑意温和。
然而不按理出牌的黑发男人想了想,第二行又写:与他的男秘书——
虽然赞沙玛尔还没写完,但内容已经让贝因加纳目瞪口呆,他紧接着憋闷地笑了,可惜最终还是没憋住,小小的花圃响起一阵畅快的笑声,夹杂着赞沙玛尔大声问“有这么好笑么?!”之类的窘迫质疑声。
后世会如何评价昙花一现的翡银公爵呢,说不定会因这段墓志铭浮想联翩出不少剧情离奇的故事,彻底冲淡他曾带给这个世界的紧张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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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爵大人在自家花圃不顾形象大笑为哪般.gif
修玛就是那个会一直给贝因带来各种意想不到的男人,能够消除他所有痛苦w
后世杜撰有关公爵的文学作品,大概必有神秘的男秘书艾萨克一笔x
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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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没在翡银河谷住上几天,开始坐不住的赞沙玛尔就已经把花园里的草生生磨秃了一寸,周身散发着“事办完了吧”,“我们可以回去了吧”如此这般百无聊赖的气息,连落在庭院中的鸟儿们都会绕着他飞走。
然而这个男人又很克制地从来不口头提出要求,贝因加纳想去哪他就跟到哪里,就是不知道公爵大人在望着院子里秃得参差不齐的草皮时不知有没有感受到赞沙玛尔没有宣之于口的迫切想法。
在赞沙玛尔种种无言的暗示之下,贝因加纳终于在一周后做出决定,离开翡银河谷——但不是回星洲,而是沿着河谷所在的罗南行省一路向西,似乎打定主意要带着赞沙玛尔领略整个朱月的风光一样。
黑发的虚无民战士只能想着起码距离回去的目标更近了,贝因加纳总不能还有闲情逸致巡游整个大陆吧。
应该,不能。
赞沙玛尔一边这样祈愿,一边把行李不是很温柔地丢上马车。
与伊莎贝拉告别后,贝因加纳坐上马车,被赞沙玛尔问道,“你打算‘顺便’去哪里拜访谁?”
依照贝因加纳的风格,他的每一次出行都不可能不带有目的。观光或许只是次要的,但在这个过程中见一些人,处理一些问题,这种顺手为之的事情他做过不少,故而才能一切尽在掌握。
但这一回金发青年的回答是“谁都不见。”
贝因加纳出发时穿的是一件刺绣精致的白色法师袍,不按理出牌地告诉赞沙玛尔他们这回是纯粹看风景。
赞沙玛尔有些惊讶,他的主君可不是那种因为不再回来就对时局彻底撒手不管的性格,但的确贝因加纳这些天早睡早起,赞沙玛尔也没见他再练习写过信。
“你寄过信的那些人回信了吗。”这里面有他的代笔,所以赞沙玛尔问起来也相当自然。
“当然。他们不知道该寄到哪儿,所以都送到庄园来了,我基本已经看过。”
“他们怎么说。”
贝因加纳笑了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卖了个关子。
他轻声反问道,“修玛,就你所见,古因海姆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赞沙玛尔手肘搭在打开的车窗边,望着田垄里劳作的人,那些农人抬头看见公爵的马车驶过,朝窗边的黑发男人挥手致意,似乎因为他跟贝因加纳的关系而被混了个脸熟,这些人都不见外地单方面认识了他。
这里的人不知道什么黑暗骑士赞沙玛尔,只知道这个长相英俊的异族男人是公爵的伴侣,只管祝福他们就够了。
“还不错的地方。”
赞沙玛尔似乎只是在评价这块地方,可他没有一直闭目塞听,同样在遇见贝因加纳之前和之后走过古因海姆大陆很多地方,那些点滴接触早已在他头脑中勾勒出一副图画来。
古因海姆原始种众多,各族偶有纷争,混血族裔都能自成一系,更别说同族之间也能划分为不同国度的出身。这些人有自己的行事逻辑,为不同的利益而行动,交织成一张巨大紧密的网,就如他们在系统树上铭刻的命运那般庞杂多彩。
智慧生物。他们用自己的知性或是碌碌无为,或是作恶多端,但依然有绝大多数用自己这具脆弱的躯体,做了些对得起自己的事。
因为这个世界还不错,所以如果成为灾厄的贝因加纳不得不在未来毁掉它,赞沙玛尔也会觉得惋惜。
可作为构成灾厄之群的一份子,他无法站在最后可以安然无恙的立场上,用幸存者的口吻这样说。
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和贝因加纳一起想出办法,在遥远的未来到来之前。
贝因加纳看向对面,注视着向窗外状似心不在焉、实则毫无敷衍招手回应农人的赞沙玛尔,想起那些自己收到的回信。
信不多,有些直接石沉大海,没有回音,像是要跟他撇清关系一样恨不得从未与之结交。不过只要是贝因加纳收到的回信,当中几乎代表同一种意思。
就像基尔巴特在星洲的动乱之后依旧力争与德瑞尔的矿石贸易如期进行,以对丹皮尔剿匪的名义派遣亲信押运货物至麦索隆港口,他在收到贝因加纳后在回信上只写了简短的一句话:我相信你。
在贝因加纳回到大陆前,卢诃精灵的议会代表就从日暮群岛给他送来口信,表示他们将不会参与对虚无民的战事。来自卡辛铎尔、在白银圣战中背负诅咒的精灵仍需要时间抚平战争的伤痛,无暇他顾,希望贝因加纳作出承诺,约束他的子民。
子民。精灵们似乎是除了神殿和教会的信徒之外最先意识到贝因加纳将要成为何种存在的人。
砂阳城主奥斯·莱顿夏尔的信则很长,正事不提,大部分是在感谢他对幼子萨弗里的“栽培”,以及今后不能跟他一起喝酒的惋惜,他随信寄了许多珍藏的美酒,欢迎他随时回来,砂阳永远欢迎它的朋友。
渡鸦们则是正在帮助他们有史以来最大的主顾“散尽家财”。贝因加纳的财富正在通过法师工会和他资助过的各种组织以及秘密投资的产业流出,他用它们来安定秩序,回馈曾帮助他的人,却又不怎么在乎自己于大众之中的名声。
他只需要被他希望相信的人信任就足够,这让贝因加纳得出一如既往的结论——这依然是个相当温柔的世界。
他遇见过的人几乎都对他抱有善意,曾试图帮助他走出黑暗,有的对他的秘密一无所知,但依然像是能感觉到什么那般给予他祝福,有的则能看到他的前路,却坚信他将改变黯淡的结局。
可是他又不能过多汲取这些力量,倘若未来真的不得不拨动毁灭的指针,他不能犹豫。
摇摆不定,是对站在两边的人共同的背叛。
赞沙玛尔发现马车在离开河谷地后马不停蹄地驶在大路上,而贝因加纳一点没有走马观花看路边风景或者让赞沙玛尔看风景的意思,显然,他的主君很有目的性地在朝着某个地方而去。
贝因加纳没打算停留,宽敞的马车成为两人的移动旅馆,而等到开满野花的青草地和翠色溪流被车辙抛在身后,马车驶入一片森林之中,虚无民灵敏的鼻子不仅让赞沙玛尔闻到刚下过雨的泥土芬芳和嫩绿树叶的香气,还有一丝海洋的气息。
猛然意识到他们目的地的黑发男人怔了怔,对上贝因加纳柔和的目光。
“前面就是赫格。”
金发法师语气如常,没有加上“被毁灭的”或是“已经消失的”前缀,就好像他认为他的故乡至今仍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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