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海的主宰似乎想用下一句话驳斥这个人类大言不惭,但这时贝因加纳已经动了,他像是紧扣住某个关窍,整个渊海都跟着沉了一沉。
“我来过这里两次,如果算上见到伊格纳罗那次,一共是三次。”金发青年的目光愈发危险,声音不大地道,“从赛洛纳菲那里,我知道渊海有‘层数’,你的丑陋玩具和漂亮玩具混在一起,我不知道他们的支配权都被你放在哪里,但是这件事其实很好验证。”
——“只要把错误选项从里面挑出来就行。”
古战场深处的祭坛城中,无数苍白色的裂缝从天空布下,如果向着天穹仰视,就能看到漫天闪电笼罩这座城池。
失血的主君仍在高城的王座上端坐,紧闭双眼,他的精神不在此处,但对于现世的干涉已经到达,由贝因加纳撕裂的渊海罅隙巧妙地维持在既能让最庞大的魔物探出身躯,又不会让虚无之神的触肢侵袭世界的尺寸,只是它太多了,密密麻麻,成为白色的丛林。
无数的魔物从缝隙中被驱赶而出,毫无章法地开始破坏祭坛城。它们撕咬所有能够撕咬的,吞噬一切能够吞噬的——亚厄蛇人,木偶般的贵族和奴隶,活着和死去的全部生物。
畸形的怪物们很快填满祭坛城的每一处,但是苍白的雾气却在阻隔它们冲出城墙。渊海翼龙的翅膀于是击碎高城的堡垒,植物形状的魔物从地底生长出来,城市陷入大面积地陷,像能跌到深渊。
有火燃起,烧去的是所有的血腥和腐朽,终于破坏来到祭祀厅,这里用于剥夺赞沙玛尔力量的符文仅仅能用在虚无民身上,因此不知饕足的魔物们长驱直入,拖走蛇人和奴隶,留下一地的血痕,和王座的两人。
不是没有疯狂的魔物试图靠近王座,但是一条粗壮的泰克斯蟒爬过来轻柔地盘绕在王座上,圈住上面一动不动的两人,呈现一个保护的姿势,对其他魔物发出威胁的吐信,安静守候在这里。
渊海中的魔物据此全部出现在地上,渊海中,洛斯特的造物被短暂清空,成为来到世上的星河般闪烁的标记。
贝因加纳没有看透灵魂的能力,来到现世的魔物和早已来到现世的虚无民,现在一目了然的区别就是在刚刚打开裂缝后是否因得到破坏命令而被“点亮”。
仍然沉寂的那些光,就是贝因加纳想要的人。
方才他装模作样的“掠夺”都是为了聚集这一刻“开门”的力量,他该庆幸自己的想法不会被洛斯特窥视。
不过他的招数还没有用完。
无穷无尽的魔物破坏祭坛城的步伐急促而疯狂,地表因此裸露,被赞沙玛尔毁掉的燃烧血晶簇的熔炉暴露出来,王座上的贝因加纳垂在扶手上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就有看不见的力量轻捻过那些还未烧完的花朵,让它们瞬间化为血色溪流,向着王座而去。
整个古战场的血晶簇都在变成同一种性质的血河,朝正在掠夺他们还活着的同胞支配权的阿塔身边流去。
即使使用拒绝之匣化作的权杖,贝因加纳靠拉塔古恩的援助也只能最多在洛斯特的主场中下两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命令,但他也挑选了这至关重要的两件事。
他将祭坛城化作地狱,不分善恶地杀死这里所有的生命,麻木的内心却一点也感觉不到负罪感。
不祥的苍白已如落雪的斑块和菌落在古战场的范围内浮现,最先到达的血流爬进高城,流入祭祀厅,渐渐淹没下方的台阶,没向贝因加纳的脚背,他在渊海中感受到灼热若火烧的刺激,开始汲取这些力量。
洛斯特塑造虚无民身躯又未曾收回的残渣,是他不要的部分,代表他曾用先世的身躯驱赶那么多战士赴死,却只冷眼旁观血晶簇开遍荒野。
现在这一刻成为了他挥霍的“回报”。
渊海中的贝因加纳终于得以走到洛斯特近在咫尺的位置,伸手扯起他的衣襟,让虚无之神仰视他。
“他们是我的了。”虚无民的主君重复了这句话,从孩童手中拿走那团光。
靠着亲自被他引导回渊海的魔血,和方才放出所有魔物后找到的标记,贝因加纳凭借现在与渊海的连结,舍弃掉其他自己不需要的部分,只夺走了活在这世上的那些虚无民的支配权。
洛斯特没有来得及阻止,或者说,他强行干涉不是没有可能阻止,但他没这么做。
因为那些漂亮玩具只是玩具而已,他甚至没有把它放在渊海最深的地方。
这个人把他随手放置的东西视若珍宝,从魔巢中摘除,张牙舞爪地抢走了。
虚无之神意识到这件事后笑了出来,问贝因加纳,“我记得你之前一直很抗拒深入渊海,来到我身边,这一次主动来就为了要拿走这些?”
金发的孩童稍稍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像是在告诉贝因加纳,刚刚那一下如果用来抢走其他东西,说不定会比现在的价值高得多。
这不就等于放着满盒珍贵的珠宝不要,非要拿走那块石头吗。
魔巢的主人可能不会明白,虚无民对贝因加纳来说并不是石头。
金发青年拢着那团光,反倒问洛斯特一个问题。
“你千方百计想要去往地上,为的是什么。”
用自己的双眼欣赏这个世界,究竟欣赏的是什么?
“你收集那么多灵魂璀璨之人的记忆,是想从里面找到你没有的东西吗。”对着孩童深思的表情,贝因加纳轻声说,“你从未拥有真正重要的事物。而你不理解的,才是你真正向往的。”
洛斯特的神情变得有些僵硬,似要反驳贝因加纳,又找不到方法。
魔巢的主人于是放弃了,缓缓说道,“你已经走得足够深,回不到从前了。”
贝因加纳当然知道,那么多魔血通过他的身体回到渊海,连结已经紧密到无法分割,这是他自己选的。
“这片星海只能有一个魔巢,你想在这里停下是不可能的。”洛斯特没有觉得受到威胁,反倒显得跃跃欲试,眼睛发亮,“你想取代我,背负起我的、灾厄之群的命运吗?那我事先提醒,魔巢的主宰不会因为换了人就停止毁灭世界。”
现在天平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虚无之神却已经失去所有能够在地上为他达成心愿的走卒。
然而贝因加纳的死亡也近在咫尺,他们看上去半斤八两。
“就像我现在无法彻底消灭你,你再前进一步,也最多只能把我赶到渊海某处。”洛斯特张开手,颇为愉快地笑着,上前抱住贝因加纳的腰,“好像这样也不错。漫长的、漫长的时间过去,循环崩溃的虚无民全都死绝,只剩下你和我。到时候你就会明白,想要不寂寞就只能去创造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填补内心的空洞。”
到那个时候,贝因加纳还会觉得今天生拉硬扯抢进自己怀中的石头弥足珍贵吗。
“……不会有、那一天。”贝因加纳绷着脸推开他,身形渐渐减淡,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要回到自己累赘的身体中去,跟死亡抗衡了。
美丽的孩童笑了笑,冲他的星辰摆摆手说,“你还是在害怕呀。”
贝因加纳紧闭上眼睛,张开手指,让那团光回到自己应去的地方。
王座之上,他垂在一边的手无力地落下,落在赞沙玛尔头顶。
祭坛城已经化为废墟,肆虐的魔物已经回到渊海,古战场成为又一个庞大的世界污点,苍茫成沙。
这一次是贝因加纳用自己理智和疯狂交织的决心,亲手刻下的毁灭。
祭祀厅仅剩孤零零的玉座,倒在贝因加纳腿上的黑发男人缓缓睁开眼睛,所有的伤痛都从他身上消失,像经历过一场梦。
强烈的血腥味冲进他的鼻腔,在清醒的一瞬间,赞沙玛尔身体猛地震了一下,倏然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贝因加纳失去血色的脸。
这个人没有睁开眼睛。
注1:那个世界的黑白棋,不过规则是就算只剩一颗棋子也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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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最后的考验还是属于修玛的,冲鸭狗勾!
第一百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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