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釉只会对他笑,亲密地拥抱亲吻他,在一起那么久,连气都没跟他生过一次。
就算要走了,他也只说自己不好,却从没提过他受的这些苦。
一个字都没有提过。
除了桑晴去世时自己落了泪,这么多年,路桥再没流过泪。
可此刻,他的眼眶与胸口却齐齐地灼烫,连吕少言叫了他一声都没听到。
他心口被修好的那个洞再次破裂了,比以前还要大,还要疼。
路桥的生活像是再次陷入了黑暗之中,他像台机器一样生活,除了工作就是天南地北地寻找苏釉。
苏釉的电话他几乎每天都会尝试拨几遍出去,信息也发了无数,聊天软件的对话框更是一拉拉不到底都是他留给他的信息。
但是这些信息好像从来都没有人看过,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们如泥沉大海,一点声息都没有。
苏釉像是彻底从人间蒸发了。
几年里,路桥一有空就去全世界各地地飞,到全球各大高校去查有没有一个叫苏釉的学生,可每一次都是带着希望而去,却又每一次带着失望而归。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甚至都有些麻木了起来。
可就算他多疲惫多麻木,骨子里却像被上了一根发条,那根发条让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寻找他的脚步。
直到六年后,公司的科研项目终于投入市场,崔如意和沈涟漪成了第一批客户。
他们竟然意外地有了一次交集。
第48章 他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苏釉。
六年的时间, 足以改变许许多多的事情,甚至可以完全改变一个人。
因为据科学研究,除神经组织细胞外, 每六到七年,人体细胞就可以全部更换为新的细胞。
苏釉离开一年后, 路桥如期通过正规商业手段将路达收购, 并在两家公司整合完毕后,正式将企业名字改回原来的名字:商泰。
让桑庭竹在最后的日子里,亲眼看着自己一手创办的企业重新回归。
也让路潍州彻底看清, 就算他处心积虑偷了别人的东西,也根本没有能力可以将其守住。
随后,路桥正式登报,与路潍州脱离了父子关系。
他将路潍州的东西全部清理出去, 正式收回了他外公留给母亲的这套房子。
路潍州一向知道, 在桑晴死后路桥对他十分逆反,可无论他怎么逆反,他以为他们都是父子。
他从未想过, 路桥竟然会这么绝情。
无论是登报断绝父子关系还是将他的东西从原来的路宅里清出来,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将路宅的安保人员尽数更换, 路潍州连想进去看一眼都不行。
路潍州被气到心脏病发, 不得不住进了郊区另一套别墅里。
他几乎成了全龙城的笑话,就算偶尔出现在什么场合, 也基本被人无视。
路桥从来没来看过他, 即便在什么酒会之类的活动上遇到, 他也会立刻起身离开。
他不看他, 不与他说话, 对他无比漠然……
可这样的态度, 恰恰最能刺透一个父亲的心。
尚科收购路达,重新更名为商泰后,路桥的地位已然超越了过去他外祖桑庭竹在龙城的地位。
生意场上的人眼力劲儿最活,见路桥不喜欢路潍州,便再没人与他打交道。
曾经那些与路潍州称兄道弟极尽巴结之能事的人,现在开始个个都恨不得从没与他认识过。
别说有什么活动根本不会再请他,就算他主动过去,人家也会毫不留情地把他赶出去。
路潍州住在比原来路宅还要豪华的别墅里,可却犹如一个透明人一样,第一次体会到了那种绝望与凄凉。
他不自觉想起桑晴来,桑晴当时,是不是也是这么无望?满心的凄苦欲诉无门?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
因为他很害怕想起桑晴,害怕想起自己曾经犯下的那些罪恶。
他终于明白,不止路宅的大门,已经有太多东西横亘在了他和路桥之间,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将他们彻底分割在了两端。
他曾经以为的,那些轻飘飘总会过去的东西,全都是他刻在路桥心底的伤口,或许永远都不会愈合。
将房子收回来后,路桥让人重新收拾了一遍,并把桑庭竹接了过来。
二楼完全回归了他母亲在世时的样子,三楼也略做了修整。
只是苏釉的房间却分毫未动,就连他书桌上剩余的那几张草稿纸以及压在上面的那只笔都没有被动过。
睡不着的时候,路桥就会到他房间里躺着,那被褥上残留的浅淡气息,总会给他一点甜美的幻觉。
只是那套寝具上,关于苏釉的味道,最终还是一点点散尽了。
无论他多不舍得,都没办法留住。
有时候他也会打开衣柜看,看苏釉留下的那些衣服。
有些穿过,有些没有。
他会忽然记起他穿某件衣服时某个细微的表情,也会想象他穿另一套时会是什么样子。
苏釉留给他的记忆太少了,他总是忍不住担心,如果哪一天不将这些细细碎碎的东西慢慢咀嚼的话,那么或许一觉醒来,他就会模糊了他的样子。
……
桑庭竹被接回来,是在二楼彻底修整好后。
路桥推着老人进了桑晴曾经的那个小客厅。
客厅里的钢琴,阳台上的秋千仿似从未被动过,而卧室中,一尘不染的梳妆台一角正放着一把莹润的牛角梳。
是桑晴总爱用的那一款。
她喜欢用牛角梳梳头,所以一头黑发总是看着无比的乌黑柔顺,
但她也习惯将牛角梳放在化妆台一角,所以每年总会摔断几把。
阳光打在梳妆台上,那把牛角梳莹润透亮,仿佛刚被人用过一般,像是桑晴刚刚还坐在这里,只是这会儿有事走开了。
桑庭竹看着这间自己无比熟悉却已经多年未曾踏入的房间,不觉红了眼眶。
他的最后两个月就留在了这套房子里,住在他以前留宿时住的那间卧室里。
那一段时间,路桥是远程办公的,即便有几位护工24小时轮番看顾,但大部分事情他仍是亲力亲为。
老人最后走的十分安详,苍老的嘴角带着一缕笑意。
他和他爱人所创办的事业最终还是如愿回到了他最看重的乖孙手上,他的乖孙比他想象中还要能干还要让人放心,他走的无牵无挂。
更何况,他的爱人和女儿也都在那边等着他,一旦没了什么遗憾,放手也更容易些。
放不开的,只有路桥。
他紧紧握着老人那只枯枝一般再也无法回馈力度给他的手,忍不住泪流满面。
至此,他在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了亲人。
——
半年后,实验组的工作取得了重大成果,研究项目与成果经过层层审批,正式进入医院开始临床试验的第一个周期。
而崔如意也和沈涟漪在法国举行了婚礼。
在帮路桥从路潍州手里收购路达的股份时,崔如意就已经在法国收购了一家空壳公司,并将崔氏的主要业务一点点转移到了那边。
从始至终,她的表现十分完美,崔瑞平终于放下心来,将崔氏彻底交到了她的手上。
经过这一战,崔如意和沈涟漪的感情更深,对彼此的信任也更加牢固,两人决定不再浪费宝贵的生命,很快在法国举办了婚礼。
婚礼办得很小,虽然沈涟漪的病情好转了许多,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对她造成其它的伤害,她们只请了身边最亲密的朋友。
路桥就是其中之一。
阳光透过老教堂的窗户投进来,照在两位漂亮新娘圣洁的婚纱上,她们手牵着手,对视的目光中满满都是喜悦。
她们对着神父宣誓,无比虔诚,互相拥抱,毫不顾忌地接吻。
路桥和其他宾客一起坐在教堂老旧的木椅上,他和他们一起鼓掌,和他们一起微笑,但却又悄悄湿了眼眶。
他想到桑晴,也想到了苏釉。
他的母亲如果遇到的是崔如意这样的人,她或许不会走上那条路,而如果苏釉也在的话,他和他的婚礼或许会比崔如意和沈涟漪更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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