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他晚上打完工回学生公寓的路上,那天的天很冷,他在车站等了很久,直到冻到手脚发麻公交车不知为什么都还没来,他不太舍得打车,就步行往回走。
打工的地方离学校和居住地都不是太远,以他的脚程步行半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
可偏偏那天他很倒霉,风很大不说,走到一半儿的时候,还遇到了几个小混混。
苏釉是从小打架打大的,虽然欧洲人体格比他高大得多,但他也没怕过。
只是那次,手机不小心从口袋里掉落下来,将屏幕摔坏让他心疼极了。
后来,手机的电池慢慢也放不出电了,他就又去换了块电池,再后来,时间久了又难免会有别的零件损坏……
不记得是第几年的时候,这款手机停产退市了。
他担心将来连维修都找不到零件,于是一下在二手网站买了好几部同款机型,之后再出了问题,就自己学着修。
这部手机用到现在,其实很多件都换过了,已经说不清还是不是路桥送他的那块了。
用起来慢的不得了,连上个网都很吃力,但他仍然不舍得换。
手机壳里依然还塞着那张简笔画还有那张他从没有用过的黑卡。
简笔画因为折叠了太多年,折痕都已经发脆裂开了,他心疼的不得了,后来用塑封紧紧封了起来。
这部手机他用的太习惯了,所以才会一时大意,忘记避开路桥。
他心里有些后悔,但被人看到了就是被人看到了,于是也只是笑了笑。
“这部手机很耐用,”他解释道,“一直没坏,就没买新的。”
路桥点了点头。
年轻人没有不喜欢电子产品的,尤其新款的电子产品随着更新换代,还常常会推出新的功能。
路桥觉得心里有点疼,以为他是过得不太好,所以经济上不允许。
毕竟他那点拆迁款,全都用在了给他的那块砚台上。
他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刷他给他的那张卡,但是想了想还是没问。
那张卡早就被他丢了也说不定。
即便他心里这样想,但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注意着那张卡的动态。
他盼着苏釉哪天出门忘记带钱,身上只有这张卡,只要他刷上一次,那么他就可以循着线索找到他。
只可惜,他一次都没有刷过。
他抿了抿唇,淡淡地看过去。
“这些年,”他问得有些艰涩,“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还好。”苏釉仍然笑着,像是真的放下了过去,不管是他对别人的伤害,还是别人对他的伤害,“过得比以前都好些。”
即便明知道路桥过得很好,但他还是打算礼貌地回问一句的,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谭淞就打断了他。
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似笑非笑地看苏釉:“看出来了,确实是比以前都好。”
比以前都好,可不是说没有路桥他过的更好吗?
谭淞心里替路桥不值得。
他本来还想再阴阳怪气几句,可路桥却再次在桌下踢了他两脚。
“哥,”他说,“你先回去吧,嫂子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也不容易。”
谭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抓起车钥匙来。
“行,”他说,“你们两个慢慢聊。”
谭淞走远了,路桥才慢慢地开口:“他喝了点酒,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我知道。”苏釉安静地看他,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我把姓氏改了。”
路桥其实已经猜到了,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年前在S国医院,护士说没有姓苏的医生。
“不想要洛颀和苏怀民两个人的姓氏,”路桥看着他,片刻后问,“可是,为什么偏偏改成了桑姓?”
他觉得自己以前没看透苏釉,现在也仍是看不透。
苏釉的所作所为,几乎每一项都给他判了死刑,偏偏又要用他母亲的姓氏。
对他而言,虽然他姓路,其实他也是桑家人。
这让他觉得心底莫名浮起一缕难以言说的暧昧感,因为这种感觉,一颗心也更加酸涩。
“我当时,”苏釉抱歉地说,“我当时就觉得身边那么多人,好像就桑家人最好……”
“抱歉,”他说,“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就再改成别的。” ”我介意什么?“路桥像是笑了一下,”姓桑的多了,也不是就我外祖家一家。”
“你想改什么就改什么,”他说,“那是你的自由。”
“谢谢。”苏釉轻声道,抬手将散落在颊侧的碎发抿在耳后,好看的眼睛弯起来。
那一瞬间,路桥仿似看到了过去的苏釉。
不过那时候的他总是会不停地叫他哥,冲他撒娇,那些热情与甜蜜虽然都是伪装,可依然让他想念到痛彻心扉。
他刚想说不用,电话却响了起来。
路桥说了声不好意思,将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按了接听。
“听说苏釉回来了?”对面是崔如意兴奋的声音。
路桥不自觉捂了捂话筒:“你听谁说的?”
“谭淞说的,”崔如意说,“还给我发了照片,这孩子现在怎么比以前还要好看,可真不得了,怎么样?要不要姐出马帮帮你。”
以前两人刚开始合作的时候,路桥叫崔如意声姐崔如意不知道多抵触,觉得他把自己叫老了。
但是现在,路桥不叫了,她又开始以姐姐的身份自居。
“你带好囡囡就谢天谢地了。”路桥笑了一声。
“我说真的。”崔如意说,“这些年看你那丧气脸可真是看够了。”
“让你时时看着我这张脸,真是对不起了。”路桥被气笑了。
“先挂了。”他说,不待崔如意再说话,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如意姐?”苏釉问。
路桥点了点头。
苏釉眨了眨眼睛,那双眼睛里慢慢浮现出笑意来,他看着路桥,那笑意越来越浓,可不知道为什么,路桥却莫名觉得他眼睛里好像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刺得他心脏发疼。
“真好。”苏釉笑着起身,“我也该回去了。”
他穿上棉服,戴上毛线帽,慢慢将围巾缠绕在脖颈上时,路桥也已经穿好了大衣。
男人的肩宽腰窄腿长,黑色的大衣穿在身上气场特别强大。
“我送你。”他说。
苏釉犹豫了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等电梯的时候,路桥忽然说:“加个联系方式吧?”
苏釉这才记起来,路桥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们像陌生人一样交换联系方式,即便苏釉能背过路桥的任何一种联系方式。
这么多年来,路桥的联系方式一个都没有变,包括那辆车,他也还在用。
除了司机换了一个年轻的小孩儿。
朱宇早就能独当一面,连自己都是秘书助理一堆的人了。
那小孩儿很清秀,见路桥下来,立刻下车为他们打开车门,态度极恭谨。
完全不像朱宇那时候跟在路桥身边除了上下属的关系外,很多时候更像朋友。
“住在研究所里方便吗?”夜色已深,车子开得飞快,路桥第一次怀念起堵车的时候来。
“很方便。”苏釉说,“房间也很大,卧室客厅,阳台,厨卫,该有的都有,食堂的饭菜也很好吃,我同事们都很喜欢。”
说到同事们,路桥不自觉想到了那个跟苏釉看起来很亲密的年轻人。
他心里觉得沉重,压抑,甚至有种很轻微的窒息感,于是不自觉地抬手,将衬衣最上面的那枚纽扣解开了。
随后他的手慢慢搭在了座椅的扶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去拉苏釉的手。
他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抛开,看似神态自若地看着苏釉:“将来还打算回去吗?”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但苏釉还是思考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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