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生,苏怀民虽然算不上坏,但也算得上是旧街那块出了名的小混混街溜子。
喝酒打架对他而言几乎是家常便饭,踩着法律界限的事情他也曾经做过不少,说不上胆大包天,但胆子也绝对不小。
可不知为什么,来到路家的这些年里,他不怕路潍州,不怕桑庭竹,更不怕桑晴,却独独害怕路桥。
路桥犹如一头从未正式释放过自己威力的雄狮,只看他一眼,他心里就会忍不住打突,本能地开始自我反省。
“咳。”苏怀民轻咳一声,默默将视线从苏釉那双眼睛上移开,“怎么了,找少爷有事儿?”
苏釉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满脑子里都是“他今天有个约”这句话。
“没有。”他笑了笑,想到已经很久没见苏怀民,便把心底的杂念压了下去,专心地和他父亲聊起天来。
告诉他家里都发生了那些事情,他最近的成绩怎么样,参加了哪些比赛……
都是让人听着就忍不住高兴的。
苏怀民的心情也还不错,饭桌上多喝了两杯,回来时两人叫了代驾。
因为代驾到的有点晚,所以父子两人回到路家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
下车的时候,苏釉特意看了一眼,路桥的车子已经停在了他平时常停的位置上。
而三楼书房的窗户里,也泄出了一线暖色的灯光来。
莫名地,他的心情就变得雀跃了起来。
将醉醺醺的苏怀民送回副楼卧室,又为他倒了杯水放在床头后,苏釉就背着书包一路小跑着上了三楼。
他在三楼楼梯口的栏杆处停下脚步,靠在楼梯扶手上轻轻地喘匀了气儿,才轻手轻脚地往前走。
书房的门敞开了一道缝隙,有光线从门缝里透出来,打在走廊灰色的地毯上,切出一道亮痕来。
苏釉悄悄往门缝上趴了趴,眯起一只眼来偷偷往里看,看到路桥正坐在书桌前,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
房间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他点击鼠标与敲击键盘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十分清脆。
苏釉趴了好一会儿,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越抬越高。
“进来吧。”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桥终于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往门口扫了一眼,“在那儿趴着累不累?”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釉惊讶地推门进去,来到路桥身边时,他不自觉弯下腰去在他颈侧闻了闻。
“我……”路桥的声音蓦地一顿,身上的肌肉线条无声无息地绷了起来。
“干什么?”他抬手将苏釉的脑袋推开,嗓音都跟着沉了少许,“怎么一点不学好,跟大贝学的?”
“你骂我是狗呢?”苏釉板了板脸,没板住还是笑了。
他刚闻过了,路桥身上除了淡淡的酒精和烟草气息,并没有别人的味道。
“怎么了,我说错了?”路桥问。
苏釉没回答,脸上的笑意渐渐地淡了下去。
“我听说,”他抿了抿唇,目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般瞥开了些,“你今天去跟别人约会了。”
虽然路桥身上并没有别人的气息,但是想到吕少言今天那些话,他心里还是有些纠结。
路桥这个年龄,分分钟都有可能会遇到很优秀的追求者,而距离他的十八岁,还有一年多的时间。
苏釉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过。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希望自己明天就可以满十八岁,可以大大方方向路桥表白心意。
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他心里很明白,桑晴和外公是不会介意他的性别,更不会介意他的出身的。
反而苏怀民那边说不定会有点问题。
但是他也知道,苏怀民一向很怕他哥。
这么多年他虽然有父亲,但实际上照顾他,爱护他,引领他的人,都是路桥,桑晴还有外公他们。
苏怀民就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估计也就只敢在背后念叨几句,苏釉不觉得是什么问题。
他们之间唯一的问题,就只剩下了时间。
勾着书包带子的手指不安地上下滑动了下,苏釉偷偷抬眼看向路桥。
听到他的话,路桥像是愣了一下,片刻后他问,“听谁说的?你爸?”
“嗯。”苏釉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自然了些。
“除了这个,你还听说什么了?”路桥好笑般问,往后靠在了椅背上。
“我爸还说,外公把留给你接班的十年时间换成了五年,是真的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也不好一直纠缠下去,苏釉只得把从苏怀民那里听到的其他的信息抖搂出来充数。
不过这件事儿,他也挺关心的就是了。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桥终于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靠在椅背上抬眸看苏釉抿紧的唇角,以及灯光下垂落的浓密眼睫,不觉隐隐有点头疼。
苏釉十六岁了,肉眼看上去,和上次初入路家的那个十七岁的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这让路桥总是情难自禁地想起过去许许多多的甜蜜回忆来。
而随着苏釉一天天和记忆中那人越来越接近,那些被刻意压制的回忆也变得越来越汹涌。
他同样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
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来,他几乎每天都要很努力才能压制住心底那份过于炽烈的情感,勉强保持着表面的平静。
更不用说,他其实明白苏釉对自己的心意。
那孩子以为自己藏得严严实实,可怎么可能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呢?
路桥安静地看着苏釉,不知道苏釉为什么忽然问他约会的问题。
是因为彼此年龄的差距,让他缺乏安全感吗?
他沉默着想。
“为什么这么快?”见路桥没有再说什么,苏釉只得强撑着往下说,“我以前听人说,咱们这么大的企业要培养一个接班人,怎么也要在公司磨练七八年后才能升到中高层,之后说不定需要很多年的培养和磨练,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接班者,外公定的这个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他抿了抿唇,抬眼看向路桥。
可路桥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嗓音如夜晚安静的大海一样,低低的,但让人很有安全感:“我没有和谁约会。”
苏釉愣住了,捏着书包带子的手收的极紧,听路桥又说,“这几年我也没打算谈恋爱。”
苏釉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跳得他近乎耳鸣。
“哦,我就是问问,”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慌慌张张往外走,“我……我要下楼游泳了。”
又说,“哥你喝酒了,早点休息。”
路桥没说话,安静地看着苏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窗前,低头为自己点了支烟。
而楼下被灯光镶了一圈金边的泳池里,那个修长雪白的身影正飞快地越游越远,之后又重新掉头,像是向他怀里飞速游进来。
*
时间说慢也慢,说快可也过的飞快。
很快,苏釉正式成为了一名高三生。
学习的任务越来越重,他每晚熬夜也越熬越久,以至于连以前日常的游泳都降了频率。
路桥太强了,他可能在有些方面永远赶不上他,但在有些方面,他也不愿意输。
苏釉用功,桑晴也没闲着。
作为一名“高三家长”,桑晴每天的任务就是在网上扒拉营养餐,然后和刘嫂一起在厨房里忙碌,保证在物资供给上绝不拖苏釉的后腿。
升入高三不久,就到了苏釉的十八岁生日。
当天,他仍是按时去了学校,乖乖上了晚自习。
可即便这样,路桥也觉得,他这次的十八岁生日要比上一次好了许多许多。
没有忘记他生日的洛颀,没有虚情假意的路潍州,苏怀民没有死,也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伤害到他……
晚上照例是周叔去接的人,车子刚一拐进大门,庭院上空就升起了灿烂的烟花。
苏釉抿了抿唇,悄悄隔着书包摸了摸自己耗费了整个晚自习写给路桥的情书,心跳不觉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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