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无对证,警方也查不下去。”查尔斯无奈耸肩,“最好的方式肯定是把罪责安在死人身上,谷同舟妄想骗保救女儿,所以精心设计这场车祸,结果将两……三条人命搭了进去。”
哪是查不下去,只是不敢查罢了。
牧海英做事不留痕迹,想避开这场火,对于她来说恐怕不费吹灰。
牧霄夺出奇的漠然,“既然如此,也别再耗费人力,我会派人告知兰家那个姑娘,尽快结案吧。”
“嗯……哦对了Vantro,前阵子你们家那场动荡究竟是怎么回事?媒体上也没见具体报道。”查尔斯问,“不会是你做官的姐姐把这事压下去了吧……”
牧霄夺轻描淡写的回道:“几个失信人员勾结当地团伙博。彩诈骗,被国内警方摸过去连窝端了。”
“哈,这种骗自己同胞的混蛋死不足惜,留着也是祸害。”查尔斯愤愤然,“不过,谁这么有胆子敢把这事揭露,万一对面和当地政府勾结,跨国案件警方也难办。这期间保不齐会被人报复,东南亚那边的可都是亡命徒。”
牧霄夺一时没有言语,漆黑的瞳映着天幕燃烧的光芒,“谁知道呢。”
-
洪珠仪将饭菜重新热了一遍,蔬菜汤还是热乎的,被她舀起一小勺吹凉送过去,“宝宝,喝一点汤,你上午吐了那么多次,再不吃点东西身体受不住。”
胃里空空如也,吐都吐不出来东西,可盛愿闻到饭菜的味道还是忍不住反胃,眉心微蹙,轻轻撇开头,“……我不想吃。”
洪珠仪讪讪的收回手,又问:“那水果呢?要不要吃点香蕉,还有草莓,蓝莓……”
“我什么都不想吃。”
洪珠仪束手无策,只能唤来护士给盛愿输营养液,看着他瘦削的棱角和手背的青紫满眼心疼,可也无能为力。
她的孩子明明这么乖巧、这么努力,从小到大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为什么还要让他经受这些折磨呢?
盛愿斜倚着床头,望着山尖那颗渐渐西沉的焰色圆颅,淡声问:“妈妈,你和小卢叔叔在法国玩得开心嘛?”
“还好,去哪里也没有见到我的小宝开心。”洪珠仪说,“小卢叔叔的工作还没忙完,要过些时间才能回国。我给他看了你从前的画,他特别兴奋,说小宝简直是天才,迫不及待想来见你。如果你同意,他特别希望能为你开一场个人画展。”
盛愿不过心的笑,“我都好久没有画画了,早就退步得不成样子。”
“没关系啊,手生而已,当然难不倒我的小宝。”洪珠仪温温然,“出院之后,要不要先把手头的工作放一放,妈妈带你出门散散心,好不好?”
盛愿点点头,“好。”
晚霞坠进粼粼江水,失去了最后一抹光亮的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
房间没有开灯,黑夜像毯子一样包裹住盛愿清瘦的身子。
他平静无澜的入睡,也平静无澜地,在深夜茫然醒来。
“醒了。”
熟悉的低柔,将他从混沌中拉回。
牧霄夺借着电脑微弱的光源看他,微凉的指骨揩去他鼻尖的薄汗,“做噩梦了吗?”
盛愿嗓子干哑,没能发出声音。
最远的一盏吊顶灯亮起,盛愿微微侧身躲掉牧霄夺想要扶他的手,撑着胳膊从病床上缓缓坐起,把干燥盒里的助听器取出戴到耳朵上,又捧着水杯小口啜饮,半杯温水很快见底。
牧霄夺坐在床沿,默默看着他“自力更生”,难得会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刻。
从前也是这样,盛愿生病后总是十分排斥牧霄夺的接近,仿佛在周身布下了只对他拦截的结界。盛愿的性格一向格外粘人,明明生病时是最需要照顾和疼爱的,却总是在没有任何理由的将他推远。
“头晕不晕,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牧霄夺温声问,对盛愿的躲闪视而不见,抬手拨开他凌乱的额发,“出了很多汗,是不是屋子太热了?”
盛愿慢慢放下杯子,低着眸看杯底荡漾的水波,小声说:“没有。”
牧霄夺手指梳着他额角细碎柔软的绒毛,破例道:“要不要吃点东西,不想吃饭可以吃一点零食,还是给你冲杯奶粉喝,你不是总说一输液嘴巴就苦。”
“什么都不想吃。”盛愿摇摇头。
牧霄夺握住盛愿青紫斑驳的手,冰凉的的骨骼硌着他的手心,和触碰房檐下的冰棱别无二致。
“明天多少要吃一点东西,总输营养液对肠胃不好。而且是你妈妈亲手做的营养餐,别辜负她的心意。”牧霄夺别无他法,开始打感情牌。
盛愿闷不做声,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根本没过心。
他瞥开眼,看向那把狭窄的椅子,以及泛出微弱光线的电脑,问:“你在忙吗?”
“几份文件而已,不要紧。”
“你先回去工作吧,我没事了。”
牧霄夺说:“工作永远都做不完,你才是最重要的。”
毫无血色的唇微微抿起,虚虚拢在牧霄夺掌心里的手也被抽回,盛愿虚弱无力的和男人拉开距离,单薄的肩细细颤抖,仿佛风中摇曳的细弱蒲苇,脆弱得好像轻轻一碰就会垮掉。
盛愿哑声开口:“舅舅,我想分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
第73章
月色半笼纱, 深寂的夜空俶尔被霞光映亮,交错的楼宇缝隙间隐约挣脱出一点碎星。
大寒过后,便是小年。地理位置上, 云川夹在南北方之间, 于是市政府批下的这场烟花,卡在零点交界燃放。
推搡在蝗蚁般拥挤的人潮、抑或于深夜无眠的人,不约而同的向遥远的边际投去目光。
连一向对欣赏提不起半分兴趣的牧霄夺也将视线挪移,仿佛被烟花绽放的声音掩盖了听力。
投放点设在西江江滩, 隔着半座城,远到几乎看不见。
盛愿似乎在无尽的雪中静止, 没有动作,也没有眨眼。
他明白,这不是男人的变相逃避,而是主动将姿态伏低。如果就此住口, 他不会计较自己的口无遮拦, 反而会给今夜一个体面的收场。
可他不打算前功尽弃,低声宛如试探,“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烟花被层层叠叠的高楼遮挡, 连光也消失不见, 只有灰白烟尘淡入夜空。
牧霄夺开口:“盛愿, 你出尔反尔。”声音好似春寒料峭里带一点薄凉的风。
“出尔反尔?”盛愿听不懂, 微微挑起眼梢,“我没有对你承诺过什么。”
牧霄夺一言不发,呼吸湮没在无光的昏暗中。
灯火明灭间, 盛愿看见男人的眼里有欲言又止, 他读不懂那些未出口的言语,默然半晌, 终究没能等来下文。
他深深埋下头,指甲用力掐进手心,“我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喜欢你……可能、可能是我太可怜了,而你又恰好出现在那个位置,我大概、只是把对你的感激误认为是喜欢了。”
锐利的痛感不断戳刺着他说出违心的话,声音有隐隐忍耐的哭腔,“所以,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你、你还是和真心爱你的人在一起吧,我不会纠缠你的……”
良久,昏昧中传来一声薄利的笑。
“没那么喜欢。”牧霄夺淡淡一句揭过。
他和盛愿之间拥有着悬殊的年龄差距,意味着这段感情中的年长者比他的爱人成熟太多。
单单听个响,他便对盛愿心里的算盘和思量一清二楚,而这条无法逾越的年龄鸿沟,包容着年轻一方的稚嫩和少不经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