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对他一向冷漠,如同生人。无论是现在,还是十几年前他作为私生子出现时。
他知道,那是哥哥讨厌一个人的表现。
亦如他从不认为自己是这个家中的一员一般,盛白港也从未承认他弟弟的身份。
——哥哥刚刚是在关心他吗?
盛愿慢半拍的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回答他:“还好……我前几天扔垃圾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流浪狗,有它陪着我……哥哥想看看吗?”
良久,盛白港低低的“嗯”了一声。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回复,盛愿立刻慌里慌张的点开相册,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砸得他胸腔都有点发疼了。
“哥哥,你看——”
他眼底难掩欢喜,给点儿甜头就开心的不行,絮絮叨叨的说:“我叫它咬咬,因为它可笨了,连奶嘴都不会嘬,只会咬……”
等红灯的间隙,盛白港草草扫来一眼,照片里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白狗,看样子睁眼不久。
他漫不经心的问:“怎么就三条腿?”
“……我捡到咬咬的时候,它的后腿就已经坏死了,医生说应该是被车轮碾碎了。”
盛愿无意识摩挲耳垂,声音很轻:“可能因为它是残疾狗,才被丢弃的……”
对方没应他的话,他不近人情的性格还不足以为一只身世悲惨的流浪小狗产生恻隐之情。
盛家的二层宅邸坐落在一片联排别墅区,绿茵飘洒院落,蔷薇沿着墙角蔓延,生长出栅栏。
今晚是幺子的生日宴,佣人和厨师在厨房忙作一团,家中格外热闹,氛围融洽。
连客厅的父亲母亲都少见的没给盛愿冷脸,面对他礼貌的问候,漠然点头,已经算非常客气。
“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想死你啦——”
盛愿的视线中闪过一道虚影,下意识侧身让路。
盛驰野三两步跨到楼底,飞快的跑过来,一头扎进盛白港怀里。
盛白港被弟弟冲得后退两步,掐着腋窝把他抱起来,费力颠了两下:“这么沉,都快抱不动你了。”
“什么沉啊,我这是壮好不好!”
“你哥刚回来,让他歇歇。”白晶在一旁笑道。
“我不!”盛驰野抱着他哥的脖子不撒手,像块牛皮糖似的粘在身上,正笑着,余光中突然扫见盛愿的身影,雀跃的眉毛立刻皱起来,语气不善:“他怎么也回来了,我不想在生日的时候看见他!”
“小野,别没礼貌。”盛白港斥道。
盛愿不想自讨没趣,他的衣服还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于是抬脚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忽然,他的脚步一滞,那道立在转角处的挺拔身影唐突的闯进他的眼中。
而他也看见了对方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
“你怎么……”盛愿喃喃出声。
“小峋是我请来的。”盛云洲放下报纸,推了下架在鼻梁上的平光金丝眼镜,声音浑厚:“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正好借着小野生日宴的机会和家里人多熟悉一下。”
盛云洲行事风格一向武断,从不过问,众人有目共睹。
盛愿无所适从的盯着脚尖,脚底不知不觉漫了一小滩积水。
从茨戈薇宴会回来后,他就没再见过牧峋,对方的所有联系方式,也被他一并拉进了黑名单里。
片刻后,他找借口上楼。
抬眼时,却见牧峋一反常态的沉默着,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阴翳。
他的目光直直的、定定的,虽然看向这边,却绕过盛愿,落在了他身后的盛白港身上。
盛白港也看到他了。
他放下盛驰野,垂眸整理袖口,恢复成衣冠济济的精英模样。
而后看向牧峋,冷淡一声:“好久不见。”
牧峋居高临下的注视他,闻言,鼻腔挤出一声哂笑。
“好你妈。”
第11章
盛愿寄人篱下十几年,最善于察言观色。
察觉到二人之间氛围不妙,立马抽身跑路,免得引火上身。
他隐约记得,大哥从前和牧峋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二人在学生时代便是同学,成年后更是一度合伙创建公司。
只是不知道酒精是因为利益纠纷、抑或意见不合,他们之间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争吵,最终分道扬镳。
不过这些,盛愿也是从家里长辈的口中听到的,致使二人信任崩塌的真相,无从得知。
盛愿的卧室安置在二楼角落里的一间客房,房间很空,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原貌,细小的灰尘在灯光中上下浮荡,似乎很久没有人踏足过。
他蹬掉帆布鞋,不忘拿出手机往三人群聊里发消息,提醒某一位给咬咬喂羊奶。
自从他从学校搬出来后,陆听夕和宋秉辰这两位不速之客时不时就会去小住一下,简直把他那里当成了小型团建基地。
宋秉辰立刻发来回复。
【酷哥】:等你回来喂孩子都该饿死了,你看这小肚子撑得,像皮球似的[图片]
盛愿笑笑,默默点击保存,发去一张小狗鞠躬的表情包。
他伸手去拉衣柜门,指尖立刻染上一抹灰尘,好在里面还挂着几件没带走的旧衣服。
他随手摘下一条米白色长裤,三两下脱掉身上湿透的裤子,正要换上,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巨响,连他房间的地板都跟着颤了颤。
隔壁是大哥的书房。
盛愿呆愣愣的思考半秒,立马起身,光着脚丫“哒哒哒”一路小跑过去。
他倚着墙,一边慢悠悠穿裤子,一边小声咕哝:“我可不是想偷听哦,我只是想站在这里换裤子。”
“……”
-
一墙之隔后。
“盛白港,你他妈疯……艹!”
男人强劲有力的手掌一把捂住牧峋的嘴,将他的骂声堵回嗓子里。
盛白港面容冷峻,双眸阴沉,攥着牧峋的小臂将他一路拖去书房,不由分说,狠狠甩了进去。
牧峋磕磕绊绊,扶住笨重的红木书桌才勉强站稳脚步,看见自己凌乱又狼狈的样子倒映在茶水中。
盛白港转身关门,动作一气呵成,伴随着“咔”的一声轻响,门被反锁,彻底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房间灯光昏昧,像一间烛火摇曳的地牢,充斥着古典风格的禁欲与私密感。
窗外是无休无止的倾盆大雨,时而响起阵阵闷雷,仿佛将他们囚困在这一方幽暗的天地中。
牧峋用指背蹭了下嘴唇,似乎一并抹去了双眼中冰冷的阴影,再抬眼时,已然恢复成他一贯笑意盈盈的模样。
“怎么,是我和愿愿的订婚宴没邀请大哥,所以你生气了?”
牧峋看向他,嘴角轻轻勾起一点弧度,语气不自觉挂上几分讨好的味道:“别生气了,谁让大哥在西雅图一呆就是四五年,连个音信都没有。早知道大哥这么快就能回国,我说什么也得推迟几个月再办。”
盛白港背光而立,昏稠的阴影掩去了他此时的神情,连同呼吸一并压抑在汹涌的雨声里。
牧峋能想象到,盛白港的脸色必然不会很好看,可他偏要装作看不出,似乎对惹怒男人这件事很感兴趣。
是以,他故作贴心的说:“大哥要是实在不高兴,改日我在庄园里再置办一场。届时大哥一定要坐主桌,毕竟没能在席上亲自给你敬酒,我也一直觉得很遗憾。”
牧峋绵里藏针的话似乎终于触动到盛白港,房间里响起落雨般清静的脚步声,高大的身形缓慢走到他身前,声音低沉,问道:“为什么要和阿愿订婚?”
牧峋促狭一笑,语调轻快的埋怨他:“好几年不见了,大哥都不问我过得好不好、工作顺不顺利……反倒对我和愿愿的婚事这么关心,到年龄着急了?”
那一声声亲昵的“大哥”落进耳中,好像使男人身上凭空出现了一道裂口,灌进的风吹散了他的冷静从容,逐渐将他推向暴怒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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