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霄夺淡淡的笑,心脏却始终不上不下的悬着,“那就好……如果阿愿能对舅舅更理直气壮一些就更好了,我们之间,本来也不是什么生分的关系,对不对?”
这种无理的要求,盛愿还是第一次遇见,诧异的问:“要怎么理直气壮呀?”
“阿愿打这通电话,是希望舅舅早点回去陪你吗?”
盛愿又被戳中了心事,他怕自己一张口就忍不住对舅舅耍赖,咬得唇瓣微微塌陷,不肯出声。
牧霄夺谆谆善诱:“如果你是这么希望的,就直接说出来,没关系,舅舅永远不会拒绝你。”
盛愿愣了愣,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舅舅在面对自己时,总是拥有无尽的耐心。
牧霄夺想对一个人好是不需要理由的,可是,对他好,需要理由。
他不太懂,像他这样脆弱不堪又敏感多疑的人,真的值得这份珍惜吗?
盛愿颤着瞳仁,目光飘忽不定的上下浮落,期期艾艾的开口:“那……我想要您早点回来,我给您做长寿面吃,还有礼物想要送给您,好吗?”
越说越小声,声音软绵绵的,像蛋糕店里刚出炉的恰巴塔,牧霄夺的心脏好像软软的塌陷下去一块。
“好,我也想快点见到你。”他说。
盛愿耳根一热,嗫嚅嘴唇说不出话,匆匆忙忙挂断电话,脸颊的热意直直蔓延上眼底,扩散至耳尖,把那小片皮肤烫得通红,像飞上了霞。
干嘛总说这种会让人误会的话……怪难为情。
比起牧霄夺无穷无尽的温柔,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失足沦陷的体贴,盛愿此刻却更希望他能对自己冷淡一些。
或许那样,他就可以少些留恋,坦然决绝的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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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白夜空中散落繁星,树云暗影中透出星辰微光,夜深寂静时刻,佣人们都已经纷纷歇下。
盛愿轻手轻脚来到厨房,四下里寻一圈,熟悉各种调料的位置,接着从冰箱里拿出一份现成的手擀面。
说来惭愧,盛愿的厨艺虽然很了得,三菜一汤没问题,但与面粉打交道是他的短板。
他总掌握不好添水加面的分量,只知道面多加水水多加面,反反复复,经常把自己气个半死。
这是他今早让厨师刘叔提前擀好的,可以直接拿来用。
盛愿估摸着时间,想着舅舅应该快回来了,就开始起锅烧水,待水煮沸,往锅里面下面条。
他用筷子搅和着面条以免粘连,又时不时攀缘着窗向外眺望。
一阵乒乒乓乓的动静后,盛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面回到餐厅,他本来已经吃过晚饭,这会儿又被这阵香气勾的肚子咕咕叫。
盛愿善于等待,他静静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的望向庄园前笔直的长路,明明空无一物,却令他心潮起伏,仿佛有条鱼在他的身体里面钻来钻去。
外套口袋里的小方盒一直在硌他的肋骨,尖锐的,棱角分明,存在感似乎比心跳更加强烈。
掰着手指头数,盛愿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牧霄夺了,分别太久,他竟然感觉到紧张。
秒针滴答响,时间越是靠后,他越是坐立不安。
盛愿沉沉呼吸,觉得这样不行,干脆拿出手机刷视频,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可即便刷手机也不能让他完全静下来,视频内容不过心的从他眼前掠过,一连划走好几个,都不知道看了什么。
突然,盛愿目光一滞,指尖停顿在屏幕的视频上,脸色瞬间苍白。
视频中的场景是一场金碧辉煌的晚宴,参加宴会的人皆是金装玉裹,非富即贵。
忽然,画面一晃,聚焦点落在会场中心的两位主角身上。
即便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盛愿却也能立刻认出那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是舅舅。
站在男人身旁的那位美丽女士,他好巧不巧也认识,甚至曾经坐在台下观赏过她蹁跹的舞姿。
而穿在Rosie小姐身上那条璀璨夺目的鱼尾长裙,盛愿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那几千颗碎钻,是他一颗颗亲手缝制上去的。他为这件礼服熬得腰酸背痛、手指磨出泡,花费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将它完整的呈现在世人面前。
如今,它竟然能出现在这种场合,被Rosie小姐穿在身上,真是荣幸。
盛愿蓦地感觉喉间哽住,像吞下了一块锋利的生铁,脆弱的喉管被刃割出道道血痕。
佣人们之间的窃窃私语和他眼前的画面不断分离又重合。
——舅舅,会和别人结婚。
这一残忍的真相几乎冲溃了他的大脑。
那一刻,他仿佛经历了一场缄默的海啸。
潮水般的耳鸣灌满了听力,他感到周身冰冷,眼中满是茫然和无措,巨大的恐慌令他心脏钝痛,胃里翻江倒海,他不得不扶住桌子才能站稳。
蓦然间,余光中有光影划过。
他看见,淡金色的车前灯,映亮了遥遥长路的尽头。
第52章
潮热的夏季夜雨毫无征兆的降临, 庄园前的丝柏树被光束寸寸映亮,连同那惨淡的月光,延伸至盛愿的眼底, 却激荡不起半分光华。
三伏天, 他像一根冰棱似的冻在地上。
皮与骨分离,剖开心肺翻出血肉,不安的灵魂漂浮在躯干上方,看见下面有两个他在挣扎。
梦里的他手捧着假的月光和不那么漂亮的玫瑰, 目睹自己的一瞬爱情石沉大海。
现实的他两手空空,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与别人举案齐眉、相濡以沫。
他们究竟谁更可怜?
“阿愿。”
许久, 一道恍如隔世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抑或只过去了短短几十秒,因为那碗面依然热气腾腾,卧在面上的一颗荷包蛋泛着油汪汪的光泽。
盛愿目光空洞地望过去, 仿佛一滩勉强被皮囊拼起来的碎肉, 声音出奇的平静,“您回来的好早呀,还没到十二点, 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没结束, 提前离场了。”牧霄夺随手将那件价值不菲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背对他单手解开领带的温莎结, “这群人太闹腾,吵得耳根疼。”
盛愿不过心的和他闲聊:“一般的宴会敷衍了事就算了,您怎么连自己的生日宴都要躲懒。”
“有吗?”牧霄夺清浅的笑。
“嗯。”
牧霄夺想了想, 这话确实真。
他素来不喜欢嘈杂, 也不愿意往人堆里扎,普通宴会十有八九都会被他推拒, 实在推不掉的也必定迟到早退。
这次的提前离场的原因虽然略有不同,但也简单得不行。
他只是一想到盛愿在家里等自己,就一秒钟都待不下去。
盛愿静静站在原地,一眼不眨的注视男人的动作,直到眼球干涩也没有挪开视线,似乎想把他的模样刻骨钻心的烙进记忆中。
牧霄夺问了盛愿一些话,却没有得到回应,诧异的看过去,见他眼神木然,于是缓缓迈步走到他面前,些微倾低身子,问:“怎么了?是不是等太久困觉了?”
盛愿欲盖弥彰的低下眼帘,抬手揉酸胀的眼,闷闷的说:“有点儿,可能是最近没休息好吧。”
“别揉了,越揉越红。”牧霄夺将他的手指轻轻拉下,拢进自己手心,视线在那张愈加清瘦的脸颊缓缓逡巡,“今晚早点睡,看你这黑眼圈重的。”
“……别看了。”盛愿难为情的扭开脸,感觉他也没比自己好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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