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橘绿, 红衰翠减,万物重归萧索。霜降过后,一场飘雪, 云川正式入冬。
晚霞褪去, 华灯初上,清渺的夜和雪无声降临。天地间的分界恍若消弭,只剩下满目苍凉无尽的白。
这是盛愿独自度过的第二个冬天。
室内暖气开得很足,盛愿只穿了一件雾霾蓝的毛衣, 白肤被热气捂出一点粉。
毛衣是洪珠仪织好后从香港寄过来的,还有一件墨绿色被盛愿收进了衣柜里。版型偏薄, 不显臃肿,勾出他窄肩细腰的形,像一枚剔透的玉。
盛愿坐在录音棚的隔音玻璃后,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耳机, 淡色柔软的唇有些严肃地微微抿起, 对着里面的人说:“感情还是不够充沛,为什么总找不到那个点呢……要不你先出来歇一歇,十分钟之后, 我们再把这段重新录一遍。”
话筒前的小cv早已被大段台词和导演犀利的要求折磨得口干舌燥, 闻言立刻应好, 逃也似的离开录音棚。
盛愿无声叹了叹, 将耳机摘掉,松松垮垮挂住脖颈,低头在台词本上勾勾画画。
满纸花红柳绿, 定睛一瞧全是他做的标注。
“哎哟, 我们阿愿导演好严格。”向笙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出,不知她在那里站了多久, 手里的红茶都已经凉透。
盛愿伸手拉开身侧的椅子,“坐,老板哪有站着的道理。”
“《斜阳》的进度怎么样?”向笙随意翻了翻桌上的剧本,“资方希望年前能看到这部剧上架app,在催我们配音组的进度。”
盛愿的眉心稍有收紧,“年前不可能,现在剧情才推到二分之一,加上后期审核和音效制作,最快也得二月初。”
“那行,回头我告诉他们一声。”向笙说,“外面下雪了,你今晚早点回家,别忙太晚。”
“今年的雪这么勤,下得很大吗?”
“嗯,气象局刚发的预警,预计要下很久,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加小心,注意安全。”
“好,我录完这一页就下班。”盛愿头也不抬的说。
“导演,我找好状态了,再试一次吧……”小cv从门缝里探出头,怯生生道。
盛愿点头道好,向笙伸手揉了揉他蓬软的发顶,起身离开,不再打扰他。
毕业之后,盛愿没有进入美术行业,留在青音声工厂专心从事配音工作。导师对他的选择颇为遗憾,但在当下严峻的就业环境下,还是表示理解。
广播剧《无解》播出后,听众对新人配音演员【皎月空明】的反响十分热烈,使他在范围内小爆了一下。
这之后,他又参与了多部知名广播剧、电视剧以及游戏的配音,逐渐闯出了一番名气。
如今,【皎月空明】的社交账号拥有近三百万的粉丝,已经成为配音圈炙手可热的存在。
他手上正在制作的广播剧《斜阳》,也是他进入行业以来,第一次担任配音导演的作品。
夜浓霜寒,盛愿裹着一身寒意回到家中,肩头落着点薄雪,小巧的鼻尖被冷风吹得红。
他低头在玄关换鞋,正纳闷咬咬怎么还没跑出来迎接,就看见陆听夕抱着小狗慢悠悠溜达过来。
陆听夕挑一边眉看他,故作惊讶道:“要不是在楼上看见你的车,我还以为你是走着回来的。”
盛愿脱掉厚重的棉服,一边解围巾一边和她抱怨,“路上太滑了,这雪要是不停,我明天得坐地铁去上班。”
“车技差就直说,姐又不会笑话你。”陆听夕哂笑道,“明早路政估计会找人清雪,往街上撒点盐的事。”
“怎么就你自己,酷哥和兰音呢?”盛愿对这几个家伙私闯民宅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反正他家密码就是个摆设,如今又多了个兰音和他们打成一片,几个人时不时就要小聚一次。
陆听夕下巴随意一点,“宋秉辰在厨房忙活呢,兰音下去买酒了。都怪你家小狗太粘人,要不然我也不至于闲着。”
盛愿垂眸看一眼被陆听夕用力抱在怀里、一副视死如归模样的咬咬,淡然一笑,没拆穿她,踩着毛茸茸的拖鞋往厨房走。
“好香啊大厨。”盛愿悄悄探出一个小脑袋,“在做什么好吃的?”
“火锅,这么冷的天吃点热乎的。”厨房白雾萦绕,宋秉辰站在料理台后,低头洗菜,“我说你自己在家是不是根本没开过火,这灶是摆设吗?”
盛愿往嘴里塞了一根小酥肉,含糊不清的说:“我懒得做嘛,一个人的饭做起来好麻烦,而且下班之后真的很累。”
“我倒觉得你现在比大学的时候轻松多了,至少不用好几个兼职的地方来回跑。”宋秉辰眼疾手快,拍掉那只又偷偷往盘子里伸的小爪子,“啧,洗手了吗?”
盛愿揉了揉手背,斜倚着冰箱,淡声:“可能以前还是学生,总觉得跟在人家身后能学到些真东西,就算没钱拿也乐得开心。但现在知道自己是在给别人打工,心态不一样了吧。”
宋秉辰侧目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推他往门外走,“赶紧把菜端出去,不许偷吃了。”
门口,兰音正拎着两大提酒回来,啤的白的摆了半面桌子,一副势必要将他们仨喝翻的架势。
这两年,周围的人和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换做当初,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三个人竟然会和兰音成为朋友,在一张桌上侃天说地。
如今,宋秉辰在他父亲的美术馆任职,陆听夕考进了本校的研究生,继续钻研商科。他们在毕业后确定了恋爱关系,有盛愿从中充当和事佬化解矛盾,两人的感情还算稳定。
兰音则孑然一身,她的脸蛋漂亮,又会聊天,成为了短视频网站上小有名气的网红。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
兰音的酒量深不见底,陆听夕和宋秉辰两个人和她车轮战,依旧被双双撂翻。
盛愿知道自己什么酒量,没加入他们,慢吞吞的小口啜饮。
吃完饭后,盛愿和兰音合力将烂醉的两人扶到床上,盖好被子,关上门出去。
“还有一间卧室,你要不在这里住下?我睡沙发就行。”盛愿乒乒乓乓的收拾地上的空酒瓶。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我的酒量你还不知道?”兰音向他招手,“明早再收拾,过来,陪我坐一会儿。”
盛愿不和醉鬼计较,走过去,和她一起在窗前的软毯席地而坐,房子是地暖,毯子被烘得热乎乎。
咬咬也蹭过来,在两人身前四仰八叉的一躺,呼哧呼哧吐着小舌头,小肚子撑得溜圆。
窗外俨然是天寒地冻的凛冬,落雪纷纷,雪上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会被覆没。
兰音盯着那扑簌簌落下的雪片,毫无征兆的开口:“你这两年里,有见过先生吗?”
盛愿正乐此不疲的揉着咬咬的小肚皮,闻言,动作微不可查的一滞,“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怎么。”兰音语气淡淡,缥缈得像雪,“就是感觉你有点孤独。”
“我怎么可能会孤独,不是还有你们陪着我吗?”
“真的?”兰音明显不信,“说实话,我之前从来没有想过你们会分开,毕竟先生对你那么珍视,谁看了不羡慕。”
“你多想了……先生只是把我当做寻常晚辈看待,可能是看我太可怜,才会上心照顾。”盛愿眸光黯然,浅白的淡色浮光落在他身上,为他纤瘦的身形笼上一层清渺的白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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