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病房的门把手就近在咫尺,他可以轻松的跨过去,推开门,走进去……但没有得到允许之前他不敢迈出半步。
巨大的无形压迫悬挂在众人头上,似乎能压断人的脊梁,这是来自悬殊地位和权利下不可忤逆的威严。
那双沉静的黑眸流转到对方脸上,仿佛一股森寒的冷意顺着地板爬了过去。
良久,牧霄夺面容沉静的问:“你也想换个城市发展?”
牧峋脑中轰然。
在场所有人立刻听懂了这话的意思,顺便知晓了为何被董事会搁置下来的兰氏收购草案,会在兰家父女登门道歉后的当夜立刻执行。
兰家父女在没有得到先生允许的前提下,擅自接近盛愿,并且惹得他不快后离开。
这是对绝对权威的挑衅。
林助理心跳如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心中无比清楚——先生生气了,抑或从炼钢厂救出盛少爷那晚开始,他的火气就一直没消。
胡生、兰家上下三代几十口、兰氏手底下大大小小的董事和员工……为了扑灭这场火,还要折进多少人。
“……舅舅,您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我们不才是您的家人吗?”牧峋难以置信的问,这个疑惑从家宴结束后一直伴随着他,“还是说……您对他有某种特殊的感情?可是您不是……”
“牧少爷!别再说了!”
林助理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险些扑过去堵牧峋的嘴,再不制止他,恐怕先生今夜就会凭一己之力使整个牧家陷入分裂。
先生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家人两个字,庇佑牧家完全出于责任和义务,毫无情感可言。
牧霄夺并不回答,反问:“这也是你有资格评头论足的?”
“舅舅,我……”
牧霄夺侧目看向林助理,口吻冷静:“立刻停掉牧峋名下所有银行卡和社交账号,他手中的世嘉交由牧氏接管,公司的任何调动和决策都不必向他知会。把他送回西江的宅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去半步。”
听到这话,牧峋整个人都傻了,面色惨白如纸,几乎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
下一刻,病房门后响起脚步声,把手微微下压,紧接着走出一个身形高挑的人。
“盛白港??……不是,凭什么你能进去!?”牧峋难以置信,震惊的瞪圆了眼睛,“舅舅,他凭什么……”
下一秒,他转念一想,盛愿是盛家人,他大哥出现在这里也就不足为怪了。
盛白港皱眉,瞥了他一眼,而后看向牧霄夺,低声道:“多谢先生。”
“不必。”牧霄夺姿态松弛的向后倚,根本没拿正眼瞧他。
明明坐在椅子上,身量矮了许多,先生的气场却强大到令人不由得退却。
“出于礼貌,我准你进去探望,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允许你们盛家派人来看他。”
牧霄夺今夜恼火,对任何惹他不快的人无差别攻击,鲜少用了咄咄逼人的语气。
“阿愿出事这么久,你们盛家人像死了一样不闻不问,这种惺惺作态的亲情他不需要,我当这个坏人替他斩断。”
“如果日后被我发现你们擅自接近他,兰家,就是盛家的前车之鉴。”
盛白港用力掐着手心,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口,“盛愿……他毕竟姓盛。”
这话是废话,但落在先生耳中可就是意有所指。
牧霄夺沉吟片刻,从长椅上站起身。
他肩宽腿长,身高出众,在相貌优越的几人之间依旧是器宇不凡的存在。
随着先生靠近,众人蓦然生出一种感觉,仿佛一片墨黑翻涌的乌云压了过来。
牧霄夺停在盛白港身前,似乎很赞同这番话:“你说得没错,他前二十年确实姓盛。可只要阿愿愿意,他当然也可以姓牧。”
他低着眸注视盛白港,语气明晃晃的不善,“可即便你们不愿意,我也可以让盛家姓牧。”
盛白港一顿。
林助理头痛扶额,他想不通,今晚来的人怎么频频往先生的枪。口上撞,送人头还附赠买一送一的!?
他实在看不下去,连忙抢在两人前开口:“先生,怎么处置?”
牧霄夺开门踏进病房,头也不回的撂了句,“全都滚。”
门一关,顿时隔绝了所有声音。
病房里,盛愿很乖巧的缩在被窝,只漏出一个小脑袋,呼吸轻浅均匀,安静的睡着了。
牧霄夺搬了把椅子坐过去,不言不语的在床头注视他。
片刻后,他轻不可察的抬了抬眉,似乎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忽然伸出手捏住了盛愿的鼻尖。
“盛小愿,装睡是不是?”牧霄夺一眼看穿他的小把戏,“做戏就要做全套,你什么时候睡觉还带着助听器。”
自认为滴水不漏的伪装轻易就被舅舅戳穿了,可是明明刚才大哥一直到离开前都没发现他装睡。
盛愿装不下去,皱皱鼻子,不情不愿的睁开眼,轻轻唤一声“舅舅”。
“嗯,好几天没搭理舅舅,终于舍得看我一眼了。”
牧霄夺上下打量他清瘦的脸蛋和日渐宽容的病号服,“瘦成什么样了,出院之后得让厨师变着花样给你做菜,赶紧养回来。”
一副关怀备至的老父亲语气,恨不得把肉直接捣进他嘴里。
这话盛愿没应,他好像在暗自纠结什么事,咬着唇瓣不肯说话。
牧霄夺倒也不催他,瞧他唇干,起身去沏蜂蜜水。
天人交战许久,盛愿才温温吞吞的开口:“……舅舅。”
温声软语的,像小猫爪在挠,勾了根若有若无的丝。
“在呢。”牧霄夺答。
他回身,把蜂蜜水晾在床头柜,好整以暇的等待小朋友的下文。
盛愿不敢看他,低头绞着手指,期期艾艾的:“我、我好看吗?”
第22章
话音刚一脱出口, 盛愿立刻便后悔了。
明明上一秒还迫切的想寻找一个安慰,即便是随口的敷衍,可现在他却又不想听到舅舅的任何回答了。
他的心思是如此的瞬息万变, 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盛愿讨厌自己这幅敏感善变的模样, 和处变不惊的舅舅相比,格局高下立判,他简直太小家子气。
于是,他抬起手, 想摘掉助听器,这是他一贯善用的掩耳盗铃的方法。
牧霄夺察觉到他逃避的举动, 立刻快步上前,半点不温柔的制止他的动作。
他动作粗糙,微凉的骨节没有避开手背上的针眼,牵扯出绵绵的细痛。
盛愿下意识抬眼, 唐突的撞进牧霄夺的眸中, 黑得他心惊。
牧霄夺另一手撑着床沿,稍稍折身,那道从头顶洒下的高大阴影裹着盛愿单薄的身子, 像一座炽热的山压了过来。
盛愿霎时脸涨得通红, 全身血液喷张涌上脸颊, 羞赧、慌乱各种情绪争先恐后。
在这种近到一定程度的距离中, 他闻到牧霄夺熨帖的衬衣上绕着浅淡的烟草香,令他的领口也缠上了这股味道。
盛愿感受到,牧霄夺视线所过之处, 像被午后的阳光灼烧过一样。
他捱不住。
盛愿在心里擅自唤了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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