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工作脱不开身,牧霄夺就会派林助理过来。
盛愿笑着调侃他,终于被舅舅赦免了。
这天,云川久违的迎来了一场大雨,潮湿的尘屑颗粒上下浮动,趁着这场大雨从干燥的土壤里溜了出来。
盛愿撑伞站在路边,脚下积水越来越多,汇成了一条脏污的小流,却迟迟不见那辆熟悉的车的影子。
正此时,他突然感觉到后脑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天旋地转,瞬间没了意识。
他的伞孤零零落进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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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愿再次睁开眼时,是被强光手电晃醒的。
下一秒,裹着尘土的空气瞬时涌进鼻腔,他趴在地上剧烈喘息,如同溺水的人突然被拽上了岸。
头顶上方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哦,他醒了,还以为彻底晕死过去了。”
“晕了就用凉水泼,实在不济还有电棍,这是夫人吩咐过的,让他好好长点记性。”另一个人说。
是夜,大雨滂沱,电闪雷鸣,黑暗和雨是这里最好的保护色。
一道闪电自上而下的劈开夜幕,在这座位于云川废弃老城的炼钢厂上空骤然炸开,刺目的光映亮了破败不堪的街道,以及兰音姣美狠厉的脸庞。
后脑传来刺骨的疼痛,好像无数根细针在扎,他探手一模,掌心一片湿漉,空洞的黑暗中,他无法分辨那究竟是是雨还是血。
盛愿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眼前一片模糊,四肢像灌满了铅似的沉重,细汗濡湿了他的鬓角,整个人像在水中浸泡太久的纸团。
兰音勾起唇角,半跪在他面前,修长的指端挑起他的下颌:“盛愿,你认识我吗?”
“……你是谁?……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盛愿头痛欲裂,支撑在地的两只胳膊打颤,却依旧挺起脊背,宛如一株清新挺拔的翠竹。
兰音戏谑的笑:“你装什么无辜,谁不知道你最会勾引男人,玩腻了牧峋,收钱走人也就算了。现在又恬不知耻的攀上了他的舅舅,你是离开了男人就活不了吗?”
盛愿紧咬牙关,隐忍着不发一言,余光忽然瞥到落在一旁的手机,于是悄无声息的向角落挪蹭。
他强忍着晕眩感说:“……早在下定决心退婚时,我就料想会被你们报复了……谁让你来的,是牧峋……还是他的父母?”
兰音的眸光陡然一暗,下一秒,狠狠踢在他的腹部。
“唔……”盛愿疼得弓起背,手臂一软,趴在地上倒地不起,剧烈的咳嗽牵连着他的全身颤抖,浓烈的血腥味道漫上了他的喉咙和口腔。
他看见兰音的高跟鞋跟用力跺在自己的手机上,紧接着,屏幕瞬间如同蛛网裂开。
“本来想放过你,看来还没长记性,这样草率交差夫人不会满意的。”
第19章
是夜, 雨势癫狂。
密不透风的雨丝不断挤压着空间,将氧气压缩至稀薄,让人有种被关进鱼缸的窒息感。
天际忽明忽暗, 酝酿着恐怖的因子, 树枝在狂风大作中摇曳,惊恐不安的呼救。
在下一道闪电撕破黑幕的瞬间,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飞驰驶过。
霎时间,鸣笛大作。劳斯莱斯犹如一支箭顷刻穿靶而过, 在鱼龙混杂的拥挤道路中疯狂变道,毫无剐蹭的将所有车辆远远甩至身后。
飞速旋转的车轮碾过积水公路, 将湍急的水流突然切割成两半,沿路瞬间水花溅射。
路人纷纷驻足观望,确认自己脚下踩的是公路,而不是巴塞罗那赛道, 和他们怀有同样惊诧疑惑的, 是牧氏例会上望着空荡荡主座面面相觑的董事们。
油门一踩到底,仪表盘的码数仍在毫不畏惧的节节攀升,即将突破阈值。在超负荷运转下, 引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轰鸣声。
铺天盖地的雨浇注在车窗上, 似乎一并在男人晦暗的眸前淋上了一层阴霾。
“先生, 通过盛少爷手机中的信号, 已经可以大致确定他现在的方位。”
林助理在电话另一端说,目光如炬,全神贯注的搜寻着GPS定位, “向北。云川旧厂街, 炼钢厂,共有十四栋厂房, 信号在……”
林助理的声音陡然一顿。
“什么。”牧霄夺语气森然,黑眸透露出的冷冽几乎要凝成实体。
“……信号消失了。”
牧霄夺倏然间收紧手指,指骨用力到发白,根根分明的青筋攀上他的手背。
下一秒,他突然毫无预兆的急打方向盘,几乎将整个车头调转。
车身沿着湿滑的路面漂移了几十米,轮胎狠狠抓地,橡胶和柏油路摩擦时发出巨大的剐蹭声,几乎将轮胎一侧花纹磨平,爆出火星。
堪堪稳住车身后,幻影没有片刻停留的驶上高架,猩红的尾光撕破夜幕。
林助理听见劳斯莱斯可怕的负荷声,惊出一身冷汗。
他此生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会对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先生说出这句话——
“先生,您别急。”
电话并未陷入中断,听筒中的声音却很空寂。
这一刻,哑默的疯狂远比明刀暗枪更让人心生恐惧。
失控的臆想不断戳刺着牧霄夺的神经,这是一种好似丢失掌控的不安感。
飞速倒退的光影划破了他的瞳仁,夺走了他此时此刻的视力。
他无法辨认前路,眸中景致一换再换,望见那天色不知何时倒转回了日落,飘洒的雨丝混入青黄交接的天际,将沿途的烟馆柳巷铺上了上个世纪昏渺的底色,数以百万的人类像软体生物一样塞在那些高耸破败的孔洞中。
那一刻,牧霄夺没有思想,只有感觉,而感觉几近梦核,伴随着扑簌簌的落灰折射进现实。
手中坚硬的方向盘忽然变得软绵,化作蓬松的绒毛不断瘙痒着他的手心。
他低头看,一只翻肚皮的小狗正抱着他的手掌撒娇,粉红色的小舌头舔着手指。它清澈黑亮的眼睛里,倒映着十来岁少年人的脸庞。
最是无忧无虑的年纪,而他却跪在堂前,眼中毫无生机,近乎灰败。
牧氏的老家主迈着端正的四方步踏过来,在跪地的少年人身前沉吟片刻,丢下一把改锥,“杀了。”
四周围满了手持电棍的警卫,让这只小狗无路可逃,它却依然天真无畏的啃咬着小主人的指尖。
他听见自己沙哑又孱弱的恳求声,“……换成刀……可以吗?”
老家主居高临下的坐在家主椅上,浑厚的声音从正堂传出:“牧霄夺,你连这点心都狠不下去?像你的父亲,一个胸无大志的软弱懦夫。”
“你记着,日后你将要从祖父手中接手基业,而牧氏不需要一个心慈手软的继承人。”
“杀了,别让我说第三遍。”
头顶家族强权和众人围堵的压迫,他不得不拾起了改锥。
十字刀很钝,他将小狗最脆弱的颈部动脉袒露出来,而后高高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准备一击毙命。
下一秒,大片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手。然而,他瞄准的这一击却失了准头。
小狗发出刺耳的惨叫,夹着尾巴飞快跑走了,从脖颈流出的血沿途落了一路,像绽开的血花。
它躲在远处瑟瑟发抖,过了一阵,它望见小主人痛苦的神情,似乎又忘记了刚才的疼痛,摇着尾巴凑过去讨好。
“……对不起,”他将脸深深埋进手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祖父厉声的呵斥炸在耳畔。
“不许道歉!”
“把眼睛睁开!”
“你今天对这只狗心慈手软,放过它。日后,就是你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就是牧氏被踩在脚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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