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或他本就不温柔、从来都无情,虚与委蛇似乎也是他的特性,这只是他的众多假面之一。
层层伪装褪去,真正的牧霄夺,令人不寒而栗。
车程过半,牧霄夺主动和他搭话,“你每天都这么晚下班?”
盛愿说:“偶尔,我最近接了一个新项目,制作组催的比较紧,我想在元旦之间把它赶完。”
“工作还顺利吗?”牧霄夺随口寒暄。
“还好,挺顺利的。”
牧霄夺低眸瞥了眼盛愿紧紧绞在一起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我看了你这两年的代表作,他们对你的评价很高。”
“您听了我配的广播剧吗?”盛愿惊讶道。
“没听。”
盛愿尴尬的默了片刻,而后低低的说:“……也对。”
“这之后,你有没有去过壹号公馆?”牧霄夺问。
盛愿摇摇头,“怎么了?”
牧霄夺说:“你的玫瑰开了一次,春天的时候我回去看过,很漂亮。”
“是吗……那很好。”盛愿垂落眼睫,出神的望着窗外寂落的灯火,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能被您看到,它们也不算白活。”
盛愿心里清楚,他们的关系,早已不似从前那般亲近、无话不谈。
两年空白期产生的巨大隔阂无时无刻不横亘在两人之间,而亲手抹去这段关系,使之不复存在的人,是他。
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构建一段亲密关系需要几个月,并且需要长久用心的维持,崩塌仅在顷刻间。
两相无言,唯余沉寂。
然而,多么缓慢的路途也有驶尽的那一刻。
牧霄夺将车徐徐停在居民楼楼下,这一路上,胃部的疼痛非但没有缓解,还因为过度吸入冷气而变本加厉。
他眉心微蹙,忍着不适偏首看过去,发现盛愿已经在这长久的车程中睡着了。
即便两年不见,盛愿在他面前依然是一副全身心信赖的模样,这点令他感到颇为愉悦。
他无声的注视盛愿,看他乖顺的窝在暖融融的围巾和棉服里,白肤透出一点嫩粉,垂下的睫毛纤细,眉眼温软,那张小巧柔软的嘴唇轻轻抿着,短发茸茸微翘,下颌的弧线像盈盈的玉。
牧霄夺毫不掩饰的承认,他对盛愿拥有超脱禁。忌的渴望,而这份渴望显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归于消泯。
时间在他这里,是催化剂。
他长久静默的生命被这个活泼生动的灵魂搅乱,便再难回归平静。
牧霄夺可怕的控制欲在盛愿身上得到了极端的体现,几乎是令人窒息的程度。
两年间,他在盛愿身边安插的人不止一两个,为了避免盛愿怀疑,这些人有时会以朋友或者邻居的身份出现在他的身边,哪怕是和他接洽的合作伙伴,身份也同样存疑。
如果盛愿知道他做的这些事,会被吓跑吗?
牧霄夺淡然处之,他从未设想过这种可能,在做事滴水不漏这件事上,他有绝对的自信。
牧赟是牧霄夺心中的咒,他的死,使牧霄夺的本性得到了彻底的释放。
仿佛突然拥有本体意识的牵线木偶,一根一根将束缚在自己身上的链条扯断,剥皮抽筋般撕掉了几乎和整张脸完全粘合的假面,鲜血淋淋的站在原地,如同第一次拥有生命的人。
“牧家人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这句反复被牧赟挂在嘴边的话使得牧霄夺耳濡目染,他心知肚明,牧家早已烂透了核,而清理祸根正是他作为家主的职责和权力。
为了避免后者的发生,在牧赟死后,牧霄夺开始着手铲除牧家的异己,任何阻碍集团发展或对自己无用的累赘,都遭到了他无情的抛弃。
他掌控着这个家族的规矩,任何违反规则而得不到修正的人,必将迎来出局。
半年间,这个庞大家族几乎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巨变。
随着某条连接东南亚的黑色产业链惨遭披露,多名牧氏直系人员接连被送入牢狱,其中还包括牧霄夺的亲叔伯。另有数十个牧氏小辈被家主无情除名,前途渺茫。
虽然众人从始至终不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但看见牧霄夺对此始终无动于衷,甚至极为配合警方、大敞牧氏大门任其调查的态度,不禁阴恻恻暗骂他六亲不认。
牧霄夺却自认无愧于心,哪怕站在牧赟面前,他也能毫不违心的说出一句——“这都是为了牧家好。”
虽然过程的确残忍了些。
在无人知晓的暗处,牧海英从政二十年间的大小污点全部以不入流的手段进入牧霄夺的手心。
如今,他迟迟未选择动手的原因,一是那场车祸的真相还没能调查清,二是此事涉及官场,牧海英长久的从政生涯,早已为她攒足了强硬资本。如果不能将她彻底掀翻,她永远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牧霄夺不比她官场得意,做起事来总是束手束脚,所以他在等待一个能够将牧海英彻底倾覆、永无翻身之日的机会。
这么多年,他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现在的牧霄夺,早已不是那个悬挂在镣铐下庸庸碌碌的囚徒,他真正的成为了一个庞大家族不可忤逆的存在。
而这一天,他选择来见盛愿,以抚平自己内心的妄念成灾。
他说这不是路过,是真话。
牧霄夺没有选择将盛愿叫醒,压低身量凑近,安静的低眸垂视他乖巧的睡颜。
盛愿的一切都是那么可爱,纯粹,让他心动。
牧霄夺回到壹号公馆后,没有一天不住在盛愿的小卧室,那些小熊只能被迫忍受这个不速之客一次又一次的霸占它们主人的房间。
于是,牧霄夺的梦里也是盛愿,笑意盈盈的模样,闹脾气时红着眼睛不说话的模样,委屈巴巴掉眼泪的模样……他在梦里见他千百遍。
如今,魂牵梦萦的人就这样乖乖软软的睡在身边,对他毫无防备,叫他如何抑制心动?
牧霄夺像受到某种蛊惑一般,鬼使神差的低下头——
这一刻,他没有思想,更没有克制。
白日里,他是被利益驱使的精明商人。然而盛愿的出现却使他的理智罕见处于下风,汹涌的情绪已然覆没了他的心腔。
距离越来越近,牧霄夺感受到温热的呼吸轻浅落在自己脸上,带着盛愿独有的、清冽的淡香。
杂乱呼吸的交缠激起神经的酥麻,牵连心脏也为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而泛起颤栗。
鼻尖相抵那一刻,盛愿蓦然惊醒,一双浅色的眸直直撞进他的眼中。
来不及收回动作,只听“咔”的一声轻响,牧霄夺迅速按下副驾侧边的卡扣,安全带随之解开。
他恍若无事发生似的回到驾驶位,平静的说:“你家楼下,到了。”
盛愿眨着不甚清明的眼,懵懵的应好。
牧霄夺抬手关掉空调,对他说:“在车里坐一会儿再下去,一冷一热别感冒了。”
盛愿呆呆的坐在座位上醒神,抬手抹了下不存在的口水,分不清刚才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究竟是自己的梦还是现实。
“我睡了多久呀?”他问。
牧霄夺答:“一路。”
盛愿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和他道谢,等到薄汗落下,又匆匆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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