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人生中很少出现意外,牧老二爷的死却不在他的预料之中。
出于老人儿女的想法以及祠堂被烧残留的后患,牧老二爷的后事一切从简。葬礼初步定于明日清晨,置办殡葬的手续颇为繁琐。为此,牧霄夺不得不取消航班,将返回云川的日程推后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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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牧霄夺独自一人回到牧家祠堂。
火灭了,昔日辉煌的宗祠彻底沦为无人踏足的废墟。百年建筑毁于一旦,裹挟烧焦气味的风无情刮过脸庞,带来刺骨的痛冷。
消防队用了十几吨水才将这场滔天大火彻底扑灭,行走在废墟上方,仿佛踩进泥地。
月光静谧无声,冰冷银光映照此间碎瓦颓垣。
这座承载着牧霄夺不堪回首的童年和惨痛回忆的祠堂已然面目全非,露出狰狞内里。历代家主的灵位早已不见踪影,埋藏在断壁残桓之下、抑或葬于火海,无从找寻。
身为家主,火烧祠堂。
牧霄夺看似沉稳,却有种离经叛道在骨子里。
他无不恶劣的想:如果祖父还活着世上,看到这一切,他的脸上会露出什么表情。会不会觉得自己看走眼,后悔选他成为家主。
倒塌的银杏树将正堂一劈为二,昏昧的角落,那把象征着权利和地位的家主椅竟依旧沉默的伫立原地。
它的忠心显然引起了牧霄夺的注意,高挺身形行走于半明半昧的光影中,阴影自下而上漫浸了那把家主椅。
看来,它也未能在这场大火中幸免,通体已被烧成炭黑。
牧霄夺轻踢了下椅腿,仿佛折断了它的最后一根稻草,残喘待终的家主椅瞬间支离破碎,在他身前化作一堆齑粉。
踩在脚下的,是原本放置在银杏树树荫的棋桌,四分五裂,纵横依旧可见。
十九道经纬,三百六十一目。
这次,是他胜半子。
第80章
云川。
正月初八, 盛愿与洪珠仪动身前往伦敦。
窗外街景飞掠,新年的影子还未褪去,纯洁雪色掩映一片花红柳绿。
谢昀单手扶着方向盘, 百无聊赖之际瞟了眼后视镜。盛愿靠窗坐, 低低的半垂眼帘,困得东倒西歪,被身旁的洪珠仪扶着头按在自己肩上。
“困了?”谢昀短促轻笑,“昨晚熬夜了?”
盛愿眨了眨眼, 闷闷的“嗯”一声。
昨夜,#牧氏祠堂被烧#词条登顶热搜, 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似乎任何稀松平常的事但凡沾染“牧”姓都不会安生。
众人对此议论纷纷,不光有大批香港媒体争先恐后围堵牧氏祖宅,国内的媒体也在大肆报道, 舆论态势一发不可收拾。
盛愿抱着平板刷了一整晚新闻, 到底没想通。牧霄夺和他通电话时,单单对此事一笔带过,只说他明天要处理牧老二爷的葬礼, 最早一架飞机抵达云川的时间和盛愿的跨国航班起飞时间相错, 没办法去机场送他。
盛愿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泪眼朦胧的说:“谢昀哥哥, 谢谢你今天来送我们。”
“没事,我最喜欢出外勤的工作。”谢昀乐得轻松,“而且都是先生的吩咐, 他说你的车技还需要练一练, 独自上路有点危险。”
盛愿赧然,百转千回的说:“也没……那么不好吧……”
“去了伦敦好好养身体, 可不想每次见到你都是在医院。”谢昀笑呵呵,“先生已经提前把医生和厨师打包送过去了,等我休年假过去看你。”
“好,我会给你寄礼物的。”盛愿嘴角浅浅弧度。
“那我可得在你这儿预定一幅画,怎么也得是泰晤士河……”
话音未落,手机忽然来了通电话。
谢昀挂着耳机,漫不经心接起,轻飘飘道一句“忙呐,出外勤。”
盛愿望着窗外出神,沁冷的风拂乱他的发丝,一双浅色瞳眸浸润稀落的阳光,细碎光芒闪耀。
下一刻,车身猛然间一耸,剧烈摇晃将他眼底的碎光甩得干净。
心脏仿佛停跳一瞬,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许多恐怖的记忆碎片,心悸如海潮一般将他席卷,令他呼吸困难,下意识捉住洪珠仪的指尖。
盛愿的手指冰凉,宛如触碰檐下冰棱,全身血液如同凝固。
洪珠仪反手将他的手拢进掌心,焦急道:“愿愿,没事吧?”
妈妈不知道他曾经出过车祸,盛愿不想让她担心,努力平复心情,状若无事的摇摇头,挟裹过于剧烈的心跳抬眸看去——
通话仍在继续,屏幕界面的时长一分一秒的流逝。
谢昀面容严肃,眉心紧蹙,声带略微不稳,“好,我知道了。”
“先生的航班大约在二十分钟后降落。”
“我马上回去,在我到之前任何人不准轻举妄动。”
下一秒,通话挂断。
谢昀迅速将车停靠在路边,下车搬行李,抬手拦下一辆计程车,“师傅,送他去机场,一小时后的飞机,一定要走最近的路。”
突然的战栗笼罩盛愿的四肢,心口倏忽上涌陌生的惧意,浑身僵硬的坐进计程车后排。
谢昀低身扶着车窗沿对他们说:“抱歉,公司临时出了问题,我现在必须立刻赶回去。”
“很严重吗?”盛愿惴惴不安的问。
谢昀促狭一笑:“不严重,就是有个项目运转出了问题,你们快走吧,别误了航班,到机场给我发条消息。”
盛愿木然点头,挥手和他告别,远远望着那道清挺的身影逐渐模糊萎缩,在下一个转弯后彻底消失。
车里的暖气可能太足了,司机似乎是为了掩盖烟味,买的车载清新剂味道很冲鼻子,闷得他喘不过气。
浑浑噩噩驶下立交桥,车速忽然变得异常缓慢,周遭车笛声四起,一长串车队动也不动。
司机将头探出窗外,低声咒骂一句,微微侧首,操着一口云川方言问:“帅哥,你们的飞机是几点的?”
“十一点四十。”盛愿答。
“哎呦,有点来不及……前面估计是追尾了。”司机愁眉不展,啧啧,“这样吧,我从下一个路口拐,从牧氏大厦前面绕远路,不多收钱。”
“好,谢谢师傅。”
洪珠仪看出儿子心绪不宁,一路主动找话题聊天。盛愿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心上仿佛裹了片阴霾。
他捏着手机,频频按亮又熄灭。洪珠仪还以为他怕耽误航班,忙安慰道来得及。
盛愿没有解释,但愿心中这股的莫名不安只是他在无事生非。
途径牧氏大厦,那阵熟悉的、令人感到焦躁的车笛声再次从四周响起,盛愿蓦然心慌,蜷缩起手指捏住洪珠仪的衣角。
“他妈的又堵了。”司机手指飞似的换导航,发现四周道路全红,无奈叹气,“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帅哥,你们趁早改签吧。”
“这条路怎么会堵呢?”洪珠仪疑惑,“三条车道都走不动?”
“谁知道呢,怎么人都往路上堆,不要命了?”司机烦躁的降下车窗,恼人的车笛声更加拥挤的汇入盛愿的听觉中。
交警紧急疏散车辆,哨子都快吹裂,奈何车流量太大,路口依旧堵得像一罐沙丁鱼罐头。
“真稀奇,今天怎么到处都出事?”司机嘴里衔一支烟,含糊不清道,“哎呦,这么年轻一小姑娘,什么事想不开了?”
“出什么事了?”盛愿微微探出一点视线,晌午时分的太阳悬挂在大楼上方,刺得他睁不开眼。
司机下巴随意一点,“喏,有人要跳楼自杀,在牧氏大楼天台站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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