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一楼二楼暴发户一样的装潢,这座场馆要稍显低调。
装修简约大气,细节处添几分别致点缀,灯光埋进暗色星空顶中,好似繁星闪烁。
正在台上演奏的交响乐团,来自凡尔赛皇家歌剧院,乐音缠绵婉转,极具法兰西风情。
参加这场慈善拍卖会,需要第二封邀请函,盛愿是沾了牧峋的光才能进来。
会场名贵云集,金装玉裹。他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一个误闯神仙盛宴的凡人。
周遭很安静,除了台上乐音,只偶尔会传来酒杯磕碰的清脆声响。
“那是……周见唯,他也来了。”牧峋说。
听到这个名字,盛愿震惊的睁圆眼睛。
周见唯身前人影幢幢,他看不大清,就踮起脚看来看去。
牧峋觉得他的反应好笑:“你是他粉丝?”
“……我喜欢他演的电影。”
“趁机会去要个签名?”
盛愿头摇得像拨浪鼓,对影帝有种说不出的畏惧。
“不用……我、我看看就行,你别……”
牧峋笑他没见过世面,硬挽着手拉他过去:“影帝有什么可怕的,他又不能吃了你……”
忽然,牧峋脚步一滞,笑容瞬间僵在脸上,目光直直落在与周见唯攀谈的人身上。
盛愿正费力挣脱那只手,猛然间一停,差点儿撞到脑袋。
他诧异的抬起头。
就这样,看见了牧霄夺。
世界似乎从未如此安静,了无声响。
没有觥筹交错,也没有男欢女爱,盛愿甚至怀疑自己彻底聋了。
男人五官深邃,骨相凌厉,挺拔的眉峰压住眼窝,眼眸黑、沉,似古井。
雨水打湿落地窗,倒映着垂苏顶灯斑驳的光影,扭曲,怪异。
窗后,是山间无光的夜。
牧霄夺西装革履,身形被浓重墨色浸染,仿佛也融入夜中。
盛愿二十岁,年轻,没见过世面,更不记得自己是否经历过这般心跳如鼓的时刻。
孱弱的心脏在疯狂跳动,“咚咚咚”的闷响,砸得他胸口钝痛。好像突然被注入了大量激素,每一粒细胞都陷入了挣扎与撕裂中。
“他是……”
“我舅舅。”
他竟在牧峋的声音中听到了几分紧张。
下一刻,手被牵起。
牧峋迈开步子,走向窗前器宇不凡的男人。
人人都知,牧家大少爷是这云川的太子爷,素来高傲不可一世。
如今,却在另一人面前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称呼他:“舅舅。”
盛愿不知所措,木头似的戳在地上,直到手指被捏了下,他才听见牧峋声音很低的说:“和舅舅问好。”
心脏又慌又乱,口吃似的跳动,他第一次这么听牧峋的话,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低下头,刚一开口就露怯:“……舅、舅舅好。”
牧霄夺这才偏过头,眉眼冷淡,漫不经心的扫来一眼。
盛愿觉得,一股森寒的冷意正沿着地面慢慢爬来。
血液凉透了,凝固在血管中,他无法思考,只剩脑中一根断了的弦嗡嗡响。
盛愿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想多看一眼那张脸,视野一点点变得宽敞、明亮……但他胆子实在太小了,根本没有勇气直视男人。
于是,那枚素面尾戒落入他的眸中,银亮的,仿佛月光划过。
第3章
尾戒的主人面容冷漠,眸中不含一丝情绪,“嗯”了声算作回应,冷淡至极。
手指不安的在身后揉搓,在等待舅舅答复的时间里,掌心隙出黏腻的汗。
牧峋紧张到绷紧头皮,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敢乱晃。
在面对舅舅时,他总觉得畏惧。
与其说这种感觉是对长辈的尊重,不如说是来自悬殊地位的压迫。
好似山雨欲来,光是站在他的面前就令人胆战心惊。
“他叫盛愿。”察觉到舅舅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牧峋忙介绍身旁的未婚妻,“上个月和我订的婚……当时您还在国外,所以没有见到。”
擂鼓般的心跳渐渐平复,盛愿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被抽走了神识的人偶,唯有目光追随着那枚尾戒。
尾戒向上,是袖口中隐约露出的冷白皮肤。
手腕内侧一颗红透的小圆痣,像蚊子血,似乎是这个非黑即白的男人身上唯一鲜妍的色彩。
“盛、愿。”
不知怎的,牧霄夺忽然一字一顿念了他的名字。
声音经过助听器处理,没入耳中,好似大提琴琴弦轻震。
身体里仿佛有一只手,把盛愿的心拽得沉下去一截。
掌心的玫瑰花瓣不小心被抠破,他嘴唇翕动,想回答,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牧霄夺睨着他,嗓音低凉如水:“成年了吗?”
牧峋答:“刚满二十,还在上大学,看着有点像高中生吧。”
秋水目淡淡,牧霄夺了然,不再问了。
“小峋?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随便坐呀。”
虞嫣掠过他们的身侧,飘一路兰香,她优雅的坐到牧霄夺身旁,玉指交叠:“还是那么怕你舅舅。”
牧峋短促一笑,算作默认。
虞嫣是庄园主人的女儿,长发低挽,粉黛略施的脸庞颇有种古典美人韵味。
这一对坐在一起十分养眼,引得旁人纷纷投来目光。
盛愿安静的坐在角落,手指轻轻抚平花瓣卷皱的边缘。
但他并不专心,时不时会抬起眼,鬼使神差的飘去目光。
宴会人影憧憧,高脚杯壁倒映着交叠的舞姿,他却好像只能看见牧霄夺。
他半靠软椅,长腿慵懒交叠,偶尔和身旁人言语几句,放松时的仪态依旧端正。
牧霄夺并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却显得其他人如同陪衬。
即使虞嫣这种大美人陪伴身侧,也没有被夺走半分光芒。
他身前总是人来人往,即使是云川知名的商业大鳄在看到他时,也会堆起满脸笑容,殷勤的提着酒杯找他敬酒。
所以,大多数时候,盛愿只被允许看到一截暗沉的黑色布料。
他身边的虞嫣穿着一条杏色流光的长裙,下摆顺着雪白的肌肤滑落,搭在了男人昂贵的皮鞋上。
在桌底无光的角落,裙角缠绵的吻着漆黑皮面。
像是被烫到一样,盛愿倏地收回目光。
半颗红得发紫的车厘子又突然闯进他的视线里。
“张嘴。”牧峋捏着叉子,水果喂到他嘴边。
牧峋在牧霄夺面前收敛得不是一星半点,酒精碰都不碰,只吃面前的果盘。
虽然知道舅舅不会注意,他还是收起了手腕的百达翡丽,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好,领带推到最顶上。
只因为舅舅曾经要求过,牧家行事风格要低调,不得张扬。
盛愿不言不语,直勾勾的盯着牧峋,像是要把他脸上盯出朵花来。
牧峋有些受宠若惊,毕竟盛愿从前可是连半个目光都不舍得分给他,他唇角勾起,有够不要脸的说:“帅吧?”
“……难说。”盛愿答。
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牧峋和他的舅舅没有一丝相似。
牧峋长相轻,性子也浮,像一阵穿堂风。
牧霄夺气质似雪松,枝叶挂霜,吹过他的风都变得凛冽。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凭任何人看,都不会觉得他们身上有血缘关系。
牧峋不高兴:“好看就说好看,不好看就说不好看,难说是什么话?”
“就是……”盛愿形容不出来,“你和舅舅,长得也太不像了。”
“长得不像他就不帅啊?”
盛愿诚实的点点头,找补似的加了一句:“不是不帅……是、是不够帅,没有舅舅那么帅。”
牧峋被他气笑,举着车厘子,在他嘴上使坏抹了下,红色汁液涂上两片唇,像蹭上了一道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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