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愿摇头,“没呢。”
牧霄夺轻描淡写回他:“空出来。”
“干嘛?”
“约会。”
第62章
平安夜这天, 人流如潮。
斑驳的光影映照着雪的纯白,雪花在纹理冰冷的大厦之间飘散,镀上夜晚的霓虹。
站在时代大街的天桥, 向下望着昼夜不息的橙色光河, 会有种身处漩涡的错觉。
天桥护栏积了层薄雪,盛愿百无聊赖,随意在上面画画,指尖被融化的雪濡湿。
浮在雪面上卡通小猫, 逐渐与从前记忆重叠,恍惚中, 思绪仿佛被拉回那个无解的夏天。
那些错过的时光,抓不住的陪伴,终将被时间冲刷干净,由岁月抚平。
天桥上, 不乏有卖花的小姑娘, 约摸高中生的年纪,未谙世事的脸庞清丽稚嫩。
一束束玫瑰被她用各色包装纸包好,盛放在小篮子里, 围一圈细瘦的小夜灯, 映衬着大厦的万盏灯火。
依偎在一起的情侣是她绝对不能错过的客人, 若是没有情侣, 她也不挑,挨个上前询问路人需不需要买一束花。
天冷,花虽然漂亮, 拿着却冻手, 所以她的花迟迟没能卖出去一支。
某位途径的男士被姑娘一视同仁的拦下,恰巧被盛愿看到。
隔着朦胧的雪幕, 他看见他的大衣浸透在黑夜中,雪悄悄落在衣角,被深黑埋没。
最终,那一篮子玫瑰全被男人买下,却没有带走,似乎没有一支能入得了他的眼。
小姑娘收了他的钱,欢天喜地的道谢。
这之后,她收起挂在脖子上的收款码,站在桥边,路过她的人都能得到一束免费的玫瑰。
盛愿默默观望许久,看着篮子里的玫瑰一点点变少,卖不好卖,一提到送周围人却是不请自来。
他正出神,忽然被一道漆黑身影掠走全部视线,手心传来温热,热可可的甜香萦绕鼻尖。
牧霄夺抬手将他的围巾拉上去一些,奶绿色的粗毛线,衬得盛愿的巴掌小脸更白。
“妈妈给我织的,好看吗?”盛愿捧着热可可小口喝,睫毛上都是氤氲的水雾,纤细的长睫被坠得沉下去几分。
“好看。”牧霄夺微微侧身,单手揽着他。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到正在送花的小姑娘那里。
即便他不说、即便他不问,盛愿也心有灵犀明白他的用意。
这样冷的凛冬,小姑娘不知在桥上站了多久,如此一来,大概就能早点回家。
或许男人不善言辞、不幽默也不浪漫,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并非世人口中的高高在上。
即便他身处高位、受人景仰,却也能看见身下投射的阴影中芸芸众生的百态,冷漠外表下时而泄露的恻隐之心,一如当年的雨夜。
而他所做的任何选择,存在于理性与感性的一念之间,可遵循冰冷逻辑法则,也可凭心而动。
牧霄夺低了眸,一瞬不瞬的注视他,蓦然问:“想要玫瑰吗?”
盛愿看见已经见底的玫瑰花篮,不免生出一丁点微妙的失落,依偎在他身侧,“……不想要。”
“真不想要?”
“嗯。”
牧霄夺轻不可察的挑眉,变戏法似的从指间变出一瓣玫瑰,淡声道:“不要也送,先用这瓣代替,茨戈薇那片以后再补给你。”
盛愿没看见他在买花时扯了一瓣,慢慢接过来,放在手心端详,想起自己藏在盒子底下的花瓣,闷闷的说:“……你发现了。”
牧霄夺道:“我不像某人,送片花瓣还要遮遮掩掩,藏得那么隐蔽,万一真没被看到怎么办?”
“我没打算能真的送出去。”盛愿语气平淡,似乎想起了那段看不到希望的暗恋,“即便这样,至少我种下的那些玫瑰能被你看到,对我而言,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
牧霄夺不言不语,只是将他揽紧了些。
该说是从前的他迟钝吗?
其实未然,或许不戳破也是一种仁慈,至少离别时足够体面,相逢也并非形同陌路。
“舅舅,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盛愿翘着尾音问,细小的雪绒落在他仰起的脸颊上,瞬间化成一粒水珠。
他的眼眸可真清亮,涉世已久却仍然干净得纯粹。
“想知道?”
盛愿点点头,“想。”
牧霄夺卖足了关子,却说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大概是自然而然。盛愿对这个敷衍的回答十二万分不满意,缠着男人要他讲个清楚。
牧霄夺却是真的记不清,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只能说了件盛愿自己可能都不记得的事。
“大概是夏天,下了场冰雹,花园里的花因此折损不少。雨停之后,我路过那里,看见你蹲在玫瑰田里抢救你的花,满身都是泥。有一株倒伏得太严重,园丁都觉得它没救,你却找了个花盆,把它挪到屋子里养。”
“就因为这个?”盛愿依稀有点印象,云川的夏天喜怒无常,伺候那些娇贵的玫瑰着实费了他不少力气。
牧霄夺淡声:“后来那株玫瑰是最早开的,比玫瑰园那些早了一整年,但那时候你已经离开了。”
“……”盛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心里清楚,自己必须释然,才能面对诸多无法填补的巨大遗憾。
牧霄夺察觉到他眉眼间藏不住的低落,蹭了蹭他冰凉的耳尖,似是安慰道:“我的情感感知能力很差,就像从前和你说的一样,我很难做到和另一个人分享自己的感情,哪怕另一方是你,我也只能做到后知后觉。”
盛愿抬眸,发觉自己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仍然停留在官方解释、行为表象以及偶尔的溢出,更深层和被男人有意识隐藏的内里,他无从得知。
牧霄夺这一刻福至心灵,看出他心中的疑惑,置身事外似地开了口,谈起他鲜少为外人所知的家事。
“我父母是商业联姻,一路相互扶持。可即便他们相濡以沫的过了大半辈子,还生育了两个子女,我仍然认为他们之间不存在除了利益关系之外的任何感情。”
“为什么?”盛愿问,“也许是日久生情呢?”
牧霄夺淡然一笑,想他还是单纯,用了委婉一点的说法,“我离开云川去香港的时候才七八岁,在这之前,我不止一次看到父母带着不认识的女人或者男人回到家,他们对伴侣在外有情人这件事心知肚明,却还能其乐融融的在同一张桌上吃饭,我只能和家里的佣人一样装聋作哑,粉饰太平。”
“在最需要父母引领表率的年龄,长期经历这种事,使我从那时起就认为交付感情是一件没有回报的事。或许他们有难言之隐,但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不把后代带到这个世界上。”
牧霄夺语气平淡,似乎在讲别人的故事,而关于香港那段不堪岁月以及牧赟的暴力行径,他只字未提。
想来,那黑暗的十年才是将他塑造至此的祸根。
反复的鞭打、对同一类事件无数次的惩罚以及长久刻板环境的营造,使他并非自我地衍生成某种性格,而是在生长期就被抽筋断骨,强行装上一副钢铁骨架。
盛愿默默地听,垂在身侧的手去牵他的。
牧霄夺回握住他的手,收进宽大的大衣口袋,偏低了首,问:“这下能原谅我了吧,我是真的迟钝,还好现在还来得及挽回,是不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