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不见,这孩子就瘦得像背着他打了三份工似的,身上根本存不住肉,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必定要被他霍霍丢了。
牧霄夺心疼之余还有生气,掐他的脸肉,“你现在有一百斤吗?”
“嗯……应该有的吧。”盛愿没什么底气的回答。
牧霄夺在心里叹了口气,随手拉开椅子坐下,又去牵盛愿的手,“别傻站着了,坐过来。”
没用上半分力气,盛愿就被一根手指轻易勾走,乖顺的坐在他腿上,很深的注视他。
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两人却俱是没有半分旖旎心思存在。盛愿甚至觉得,他和他挨得这么近,心脏的距离却仿佛越来越远。
“这个家里,就我们两个人。舅舅不是在教训你,但有些话必须有长辈对你说。”
牧霄夺讲话很慢,声音低柔,好像是为了叫他记住所以一个字一个字道出口的苦口婆心。
“你以后的路还长,不用急于一时。工作、兼职,这些顺其自然就好,不然无论你赚多少,最后都得赔进医院里……盛小愿,不许装听不见,回答我。”
盛愿小声嘟囔:“……听见了。”
“过完暑假之后,你是不是要开始准备毕设了?”牧霄夺问。
盛愿点点头:“嗯,快了。”
“我不太了解你们美术生的具体安排,但你下半年的重心还是先放在学校的事情上。工作可以暂时搁下,有舅舅给你兜底,不用觉得不安。”
这话虽然带着与生俱来的优越和残忍,但确实是事实,牧霄夺这个靠山,确实能使盛愿拥有比旁人多一份的底气。
盛愿落寞的揉搓衣角,嗫嚅嘴唇开口:“我总不能一直赖着您……”
“赖”这个字很难听,不像是盛愿能说出来的字眼,牧霄夺的眉心不由得收紧,问道:“怎么突然这么说,是不是有人在你耳边说闲话了?”
“没有!”盛愿立刻摇头,怕他不信,又补上一句,“是我自己这么觉得。”
牧霄夺沉默少时,低眸看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缓慢抬手揽他的肩膀,把人护得更紧,“不许你这么觉得。”
他没有继续让人心情低落的话题,而是换了副轻松的语气,说道:“我们阿愿长得这么好看,要多笑一笑,舅舅喜欢看你笑。”
盛愿喉间蓦地哽住,靠在他的颈侧低低“嗯”了一声。
牧霄夺无声的叹了叹,蓦然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从前没哄过人,如今这般信手拈来,纯属是哄盛愿总结出了经验。
但小朋友的心思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弯绕,他不明白盛愿今晚是怎么了,只能不断耐心的安抚。
他用手掌轻捋盛愿的肩背,顺毛似的,像在医院哄他入睡的模样,感受到这幅紧绷的身体在自己的掌心下慢慢变得柔软。
牧霄夺温声逗他:“舅舅刚才就想问你,口袋里装了什么东西,硌半天了。”
盛愿愣了愣,蓦然记起,那是他想送给舅舅的生日礼物。
但他现在,不那么想送了。
在看过那条视频后,盛愿突然觉得,自己准备的东西压根拿不出手。
舅舅今天一定收到了很多精美绝伦的礼品,其中也许还会有来自Roise小姐的礼物。
少他一个,根本不算什么。
盛愿小声喃喃:“没什么。”不打算跟他解释。
不说就不说吧,牧霄夺早把那小方盒子的轮廓感受清楚,也知道这大概就是盛愿在电话里说的礼物。
他不可能不好奇,但他也同样擅长等待。
视线轻轻一瞥,那碗晾得快坨的长寿面终于被牧霄夺注意到,他拍拍盛愿的背,说:“我们两个赶紧把面吃了吧,再不吃就该凉了。”
牧霄夺挑起一筷子,面条吸饱了汤汁,脆弱到一夹就断,最后只剩下两截。
“……要不,别吃了舅舅,这个看着很难吃。”盛愿迟疑不决的拽他的袖口,“都泡胀了。”
“那怎么行,这可是我们阿愿亲手做的。”
牧霄夺夹起一块卖相不太好的荷包蛋,把盛愿不吃的蛋黄留下,蛋清喂给他。
“你尝尝,很好吃。都怪我刚才拉着你说了太久,舅舅和你道歉,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盛愿慢吞吞嚼着嘴里的蛋清,根本尝不出他说的好吃。
被吸干汁的汤面,滋味肯定不会好。牧霄夺却浑然不觉似的赞不绝口,好像吃得是什么山珍海味。
盛愿靠进他温热的怀抱,深深地看他,眼周有种强烈得快要室息的酸胀感,鼻子一酸,忍不住偏头埋进他的侧颈。
盛愿眷恋他的温柔,也嫉妒他的仅有,他让自己忘记颠沛,在四下安逸的温柔乡里停靠。
然而,只要他一想到牧霄夺的温情不是独一份,日后他也会像这样对待他的妻子的时候,就觉得自己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感受到肩颈处传来湿漉漉的温热,牧霄夺心下一窒,指端轻轻抬起盛愿的下颌,发现他已经无声哭花了一张脸。
他眼圈红,鼻尖也红,模样可怜得不行。
“怎么哭了?”牧霄夺轻轻蹙眉,用指腹蹭去他的眼泪,却越抹越多,濡湿了他的手指。
盛愿哭得软绵绵,小声抽噎:“您知道长寿面为什么姓长吗?这种碎碎渣渣的不好,不吉利,一点都不好……”
牧霄夺却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喜欢,是真的,只有你可以。”
牧霄夺知道真正令他难过的原因绝不仅是这碗凉透的面,可也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如此无助的落泪。
他感受到怀里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他不断擦去盛愿涌出的眼泪,温暖的手心捧住他冰凉的脸颊。
“不哭了,愿愿,能告诉舅舅发生什么了吗?”
“……不行。”
盛愿用力摇头,他脆弱的快要垮掉,徘徊在记忆和现实之间饱受折磨。
终于,他再也忍不住,端起那碗面跑向厨房。
牧霄夺唤他不住,快步追上去,然而他晚了一步,那碗面已经顺着水流被冲进了下水道。
盛愿背对他无声的哭,声音发抖,“对不起舅舅,我明天、明天重新给您再做一碗,这碗太难吃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我先、我先回去睡觉吧……”
说完,盛愿逃也似的离开,却被牧霄夺霍然握住了手腕,来不及擦掉的眼泪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今晚一起睡吧,你这样我不放心。”牧霄夺不肯松手。
这滴眼泪仿佛在告诉牧霄夺,如果他此刻再不捧起这个脆弱的快要破碎的人,他就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让舅舅哄着你睡,好不好?”
“我不要!”
盛愿发了狠,用力挣脱他的手,跑向自己的房间,徒留牧霄夺独自陷在黑暗中。
他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几次无力和颓败,全都贡献给了盛愿。
-
那天晚上,牧霄夺没有走。
盛愿将房间门反锁,躲在被子里面小声啜泣,牧霄夺守他的门前,像坐在滴滴答答的檐边。
未久,屋子里的雨停了。
他却在檐下淋了一整夜的雨。
如果可以,他希望月亮能掉下来,那样他就能毫无顾忌的带盛愿走,藏匿在无人知晓的黑夜,吻干他的眼泪。
然而,他又纠结的希望月亮永远挂在天上,这样的话,天就不会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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