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样?”索寻说得轻描淡写, 还有心思调侃安德烈, “你下手也太快了,我这里还没吵完呢你就急着打电话?”
安德烈无言以对,低头看着楼下。夜晚的巴黎和人们想想中的不太一样, 这其实是一个很脏的城市,街角随处是垃圾,隐约可见有一张巨大的标语也被扔在黑色的垃圾袋上面,大概又是为了什么事情抗议……安德烈的思绪像一个挣脱了控制的高压水枪,在空中飞快地乱撞, 从楼下标语上的写的环保诉求转到遥远的克林姆宫, 就是想不出一句话来回答索寻。最后他都有点结巴了, 卡帧了似的, 又问一遍:“你……没事吧?”
索寻的呼吸声听起来有点不耐烦了。安德烈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冷着脸, 用舌尖抵着腮帮,极力克制着情绪的索寻,他确定电话那头他一定就是这个表情。然而真的开口的时候,索寻听起来却不像生气, 只是没有情绪, 一种极度疲惫之后的麻木。
“我跟他分手了。”他每个字都省着力气, “他一开始说跟女的不算出轨,被我骂了又改口,说是因为我不够爱他,逼得他去找别人。”
安德烈皱了眉头,他想象过这个场面大概不会好看,但是没想到陆歆会这么……卑琐。
“你骂他了?”
索寻很轻地“呵”了一声,很骄傲似的:“我还揍他了呢。”
安德烈想了想,点点头:“你是会打人的。”
索寻整体来讲是个文明人,信奉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但同时也信奉暴力可以解决情绪——某种程度上。
“不是那个。”索寻知道安德烈想到了什么,他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所以声音听起来有点糊,“是真的想弄死他的那种动手。”
是他手里还有锋利的破玻璃瓶,而陆歆的颈动脉就在他手指下跳动……的那种“动手”。索寻在那一瞬间感到一种本能的野蛮,好像下意识要证明什么。陆歆一直把他当成“女朋友”,好啊,现在看看是谁的力气大,是谁控制着谁……然后索寻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微发颤:“我恨得想杀了他。”
安德烈没说话。
索寻:“你有没有觉得被人背叛以后……很容易变成心理暗示?我本来没有那么爱他,也会在心里不停地想,为什么我会感觉这么难受呢?我是不是其实比自己想得更爱他?可是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了爱,也没有办法在一起了……于是最后就更加恨,恨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安德烈一言不发地等了一会儿,索寻没再往下说了。于是他问:“你比你想得更爱他吗?”
索寻嗤笑了一声,从电话里听起来有点像哭。
“没有。”他听起来还是很累的样子,“我不爱他了。我可能从来就没有爱过他……我不知道,我现在很混乱,味道太重了,有点晕……”
“什么味道太重了?”
“你留在家里的那瓶香水,”索寻说,“被陆歆砸了。”
安德烈感觉自己又有点上火:“他还砸你东西?”
如果陆歆还敢对索寻动手的话……
索寻没立刻回答,安德烈能够听到他的呼吸声,他应该离手机的麦很近很近,呼吸声就有点爆麦,安德烈莫名地感到耳后有点麻痒,过电一样。好一会儿,索寻突然说:“他问我,是不是闻着你的味道自|慰。”
“刺啦”一声,电流漏出来,在安德烈耳后炸出了一星火花。他神经质地站了起来,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要去哪里,心跳开始不受控地加速,安德烈又开始毫无由来地乱想。医生说过,他的身高给他的心脏带来了比旁人更多的负担……一定是这样,才会突然跳得这样快,安德烈走到自己的沙发边躺了下来,电话仍旧贴在耳边。他不说话,索寻也不说话,然后安德烈鬼使神差似的,问他:“你有吗?”
电话里安静了更长的时间,一度让安德烈以为索寻已经挂掉了电话。然后他听到那边传来濡湿的一声叹息,索寻问他:“你是不是故意把那瓶香水留在家里的?”
“没有。”
“你以前天天都用,都把自己腌入味儿了,”索寻笑了,“怎么会忘记?”
安德烈无言以对,自己都被索寻绕进去了——他是故意忘记了的么?毕竟已经过去太久了。他记得他们那场架吵完以后索寻第二天就去了父母那里,那时他觉得索寻是很明确地无法再跟他共处了。他本来只是想找个新的住处搬出去,然后Guillaume邀请了他……那时他护照上贴的还是之前为了来巴黎走秀而办的短期签证,收拾行李只花了两天,他根本没有在意自己拿了什么又落下了什么。一直到落地戴高乐机场,他都感觉像踩在云里。
“我……”安德烈犹豫着,“我不记得了。”
索寻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然而安德烈非常想追问上一个问题。他们都僵持着,不知道怎么说,也不肯挂电话。最后又是索寻问他:“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你说。”
“为什么总是我来找你?”
安德烈没太听明白:“什么?”
“就是……”索寻又笑了一下,明显故作轻松,嗓音后面好像绷着一根弦,随时要断,“一直都是你不停地要跑,我不停地追。我给你写邮件,我主动关心你,我要跟你做‘朋友’……但你总是,就,很容易就不联系了。”索寻的声音缠得更加厉害,不得不停下来。安德烈突然感到喘不上气。索寻不再故作轻松了,安德烈觉得他哭了,“可是我也是会累的。我追不动你了。”
安德烈的声音梦呓一般:“不是。”
“不是什么?”
“我怕……打扰你。”
“你已经打扰我了。”索寻几乎不依不饶,“安德烈,你真的很过分,你知道吗?”
我知道。安德烈感到他的心被揉成了两半,一半轻得像云烟,另一半又变成石头,生满荆棘,割得他自己血肉淋漓。可是你也很过分。安德烈无声地想。你说你爱他。
“我不是在跑,”安德烈最后说,他的声音甚至比索寻还要哑,每一个字都很轻,却带着血丝,从胸腔里生生地挖出来,“索寻,我是在听凭你发落。”
安德烈闭上了眼,竟然感到一丝自嘲的笑意。还能够怎么发落呢?他已经被丢进索寻友谊的监狱里,刑期漫长得看不到尽头。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行吗?”
“什么?”
安德烈轻轻睁开眼睛:“你能回答陆歆那个问题吗?”
有那么一会儿,索寻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房间里的香味比任何时候都浓烈起来,尽管他此刻其实身在客厅。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他应该直接回答“没有”或者对安德烈也生气,但他就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索寻站起来,往自己的房间走。那里的味道更浓,仿佛要从虚空里凝出安德烈的血肉。就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索寻觉得自己非常冷静,但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发颤。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安德烈那里还有人。昨天晚上他们聊承希结婚的事情,索寻打字打累了,想直接跟安德烈通话,安德烈说“不方便”——又是不方便,那个人在安德烈那里多久了?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已经同居了吗?
索寻的呼吸声有一点重了,他微微变了音调:“我怎么发落你都可以吗?”
安德烈在叹息:“索寻……”
“你今天要跟他做吗?”索寻问他。
安德烈愣了一下:“什么?”
索寻从枕边掏出耳机,蓝牙自动连接,发出了“滴”的一声,他随手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去跟他做吧。”索寻说。安德烈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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