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了太长时间,直到面前的红茶已经凉透。陆歆没有追问,耐心地等他自己讲下去。
“我写了六个……七个礼拜?”索寻不太确定的样子,“写完了。”
陆歆眨了眨眼睛:“这算快还是……”
“快。”索寻甚至有点自豪,“超级快。《粉鬂》我写了三年。”
他有点儿自嘲地笑了笑,一个项目推进的速度有的时候跟剧本的完成度真的毫无关系。只跟钱有关。
“为什么最后给别人拍了?”
索寻托着下巴,谨慎地措辞:“我……说错了话。”
陆歆困惑地看着他,没听懂。
索寻笑了:“我在不该说错话的场合说错了话,冒犯了不能被冒犯的人。所以我出局了。”
陆歆十分不满的样子:“但他们还是用了你写的剧本?”
索寻耸了耸肩,好像因为有人替他鸣不平了,自己反而云淡风轻起来。他当时连争都没有争一下,从一开始《隔都》就没有属于过他。
“当然,我的剧本没有填补得非常详细。台词基本上一句都没写,就是一幕一幕的场景过过过,飞快走情节这个样子——所以可能也不应该说这个剧本‘完、全’是我写的。”索寻着重了那两个字,“方导是我的同学,背景跟我很相似,他们可能觉得方导来接盘最合适……上映以后我看了,保留了70%左右的情节吧。”
当时项目还在最初的阶段,除了内部做决策的几个人没有人知道定过他做导演。索寻离开得非常配合,可能这也是《隔都》的剧本最终还是保留了大部分的原因。索寻看完以后甚至很想感谢他们没有删掉那句话,“他读了太多的诗。”只是不知道应该感谢谁,尤总,还是他们后来请来的编剧老师,或者是方茂兴。
陆歆还是皱着眉头,没忍住身体前倾,多问了一句:“你到底说错了什么话?”
索寻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说了,你要笑我的。”
“我怎么会……”陆歆噎了一下,突然反问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笑话你?”
索寻还是没说。那是很天真、很冲动的一句话,即便是在那个时候,索寻也已经不再是可以用“年轻气盛”几个字来开脱的年纪了。索寻没什么根据,但就是一种感觉,陆歆并不是祝岑松那种文艺青年,会觉得他一直很酷地在反叛这个世界——如果他真的是就好了。索寻甚至想过,如果他始终保持了从学校里带出来的刺,大概还能赢得看客一声赞叹,只可惜他已经对这个世界妥协过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他终于“懂事”以后,再说出一句“不懂事”的话,就显得没事儿找抽,不可原谅。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我自己都想笑话我自己。”
陆歆长久地看着他,轻轻地往后仰了一下,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突然低声道:“索寻,我想了解你。”
索寻有些意外地睁了一下眼睛:“我不是正在跟你聊吗?”
《上海1939》其实是他写的剧本这事儿可不是一般朋友能够知道的!
“不是这样……”陆歆摇了摇头,好像找不到合适的话似的,“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想你能够在我面前可以做你自己。”
这下轮到索寻皱眉:“我没有在你面前伪装什么啊?”
陆歆便说不出什么了,他无奈地看着索寻,然后抿了抿嘴,下了某种决心似的:“你心里对我是什么感觉?”
索寻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张了张嘴,又掩饰尴尬地笑了一声。还是心急了,他原本以为陆歆会更游刃有余一些。从陆歆表现出“别有用心”的苗头开始,他们总共也才吃了三顿饭。索寻自问对陆歆的态度还是可以的,他很坦诚,没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故意钓着陆歆。给出的信号也都比较正面,很明显是有意跟陆歆相处试试看的。但是陆歆突然这样问他,索寻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我……”
索寻的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了起来,他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赶紧拿出来看——然而屏幕上是一个陌生号码,开头显示“+33”,看起来非常像那种境外诈骗电话。然而索寻看了陆歆一眼,还是站起来接了这个电话。
“你好?”
索寻走到窗边,从归去来山房视野极好的大窗户里看着外面的夜景。电话里的人始终没有说话,索寻基本已经确定这就是个诈骗电话了。但为了逃避陆歆那个问题,他还是回过头,用口型对陆歆说了一句“抱歉”。陆歆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站起来收拾了已经冷下来的茶水。然后话筒那一头终于传来了一个让索寻完全没想到的声音。
“阿索,”安德烈叫了他一声,“是我。”
🔒第39章
索寻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李幼冬,还是在说他自己。
快十个月了, 这是安德烈走了以后他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索寻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跟安德烈之间那点儿引而不发的念和怨若能在腹中生根,这会儿都可以呱呱坠地了。陆歆端着茶具出去了, 索寻一时之间想不到该说什么,所幸安德烈直接替他省去了问候的尴尬, 单刀直入地问他:“你最近有和幼冬聊过吗?”
哦, 原来还是为了幼冬。索寻心里平白微恼,但又立刻被他压下去。他觉出安德烈语气里不同寻常的焦灼, 也跟着紧张起来:“最近没有, 怎么了?”
安德烈发出了“啧”的一声,听起来心烦意乱:“她刚刚和我大吵了一架,直接把我拉黑了。”
“拉黑你?”索寻听得莫名其妙, “为什么?”
“她也想来巴黎。”
索寻没着急搭腔,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安德烈没继续往下说为什么李幼冬要去巴黎会导致他们俩大吵一架,索寻只好主动追问下去:“然后……?”
安德烈似乎没有心思解释太多,只顾着问:“她真的没跟你说过?”
“没有。”索寻跟他确认,“我一个多月之前见过她, 她完全没提这事儿。”
倒是把安德烈的家事透了个底儿掉。
不过索寻对此并不感到失落。虽然李幼冬一直没有告诉他上次去诊断的确切结果, 但他感觉李幼冬应该就是患了双相情感障碍, 低落的时候手机一关谁也不肯理, 兴头一上来就一副要彻底改变自己生活的架势。她就是刚想到要去巴黎所以就马上给安德烈打了电话, 索寻也不会觉得意外。
“她可能只是心血来潮……”索寻先安抚了安德烈一句,“你们怎么会吵起来?”
“我跟她说最好再考虑一下,她就突然炸了。”
“她有的时候是会这样,”索寻安慰他, “就很烦躁。她控制不了。”
安德烈的声音听起来又困惑、又伤心:“她说我自己飞黄腾达了就不肯帮她, 就当没认识过我好了……她怎么这么想呢?”
“她生病了。”索寻不容置喙地告诉他, “安德烈,她不是真的这么想,她只是生病了,好吗??”
安德烈好长一段时间没说话,索寻等了一会儿,又追问:“她要你帮她什么?”
“让我帮她跟巴黎这边的经纪人牵个线。”
索寻听得有点儿糊涂。对于他们俩的工作,索寻不是非常清楚,只是隐约有个印象,安德烈的事业一直比李幼冬好很多,在经纪公司那边也有更大的议价权。他当初从北京到上海要换公司换合约,就是跟李幼冬的经纪公司“新超越”签了一年的合同,分成非常高,还附带了送他去巴黎的条件。李幼冬没有这种待遇,现在好像都只是签的普通经纪约,有没有霸王条款索寻不清楚,但她走秀场的机会一直就没有安德烈多。但说到底是一个公司,新超越既然有跟法国的合作渠道,照理说李幼冬也可以走安德烈一样的路,难道是他们内部也有什么选拔机制?或者说挑人的权力在巴黎那一方?所以李幼冬才要安德烈直接帮她牵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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