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寻“嘶”一声:“你不要学东北人说话。”
安德烈还是笑,没个正经的样子,索寻狠狠拍了他一下:“咋?你以后也想当导演啊?”
“那倒没有。”
索寻皱着眉头看他:“那你以后想干嘛?”
安德烈理所当然地重申:“不想干嘛,我退休了呀!”
索寻:“……”
他一直以为安德烈的“退休”只是玩笑话,自然,经历了那种事情,安德烈想休息一下无可厚非。但他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安德烈闲够了自己会去找感兴趣的事做,还回不回去做不做模特倒是无所谓的。
安德烈一双好看的眉眼耷下来,还委屈上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索寻赶紧举手发誓:“没有没有……我养你嘛宝贝。”
安德烈“啧”一声推他:“我用得着你养?”
索寻被他推到了床上,笑得不行。安德烈让他气得也笑,想了想,又爬到床上,躺在他身边。他的头发还没干,散发着好闻的洗发水的味道,索寻蹭了蹭他,安德烈就伸出一只手,把人又抱紧了。
“你觉得人一定要有份工作吗?”
“不是。”索寻摇头,那肯定不是这样,他自己就不算有“工作”,他大部分的朋友也都差不多,赚到钱的时候说自己“自由职业”,赚不到钱了就“无业游民”。
“但是,人要有事做。”
“我有事做啊。”
索寻从鼻子里嗤笑一声:“煮咖啡啊?”
“嗯呢。”安德烈理直气壮,“这不是正事儿吗?”
索寻拿他没办法,把脸往他怀里埋:“这叫兴趣!不是‘事儿’——”
“我知道我知道……”安德烈不跟他闹了,“你就觉得我也得跟你拍电影似的,找个我特别有激情的事情投入进去,最好还要创造点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不是赚钱的那种。”他预判到索寻要讲什么,先截断了他的话,“主要是自我价值的实现,是吧?”
索寻犹犹豫豫的:“昂……”
安德烈转头看着他:“那要是我就是没有像你热爱电影一样热爱什么东西呢?”
索寻噎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安德烈对什么都淡淡的,什么都了解一点儿,但绝不“热爱”。按说他在时尚行业做了这么多年,又那么用心学过那么多东西,可能多少对设计方面会有一点想法,但他也没有。他主打一个纯享受,不建设。
“那你更不应该在剧组干这些杂活了,”索寻最后得出结论,“你这是标准的旧式贵族活法……怪不得从法国跑回来了呢。”
安德烈没听懂:“啊?”
索寻咬牙切齿:“法国大革命砍的就是你这种人的头!”
他一边说一边拿手在安德烈的脖子上比划,安德烈笑着抓他的手,送到嘴边,在他指尖吻了一下。
“我就想当一个‘没用’的人。”
索寻冷笑:“那你已经成功了。”
安德烈还是笑:“我当时在巴黎报的那个课,就是老师带着我们逛卢浮宫,一边讲艺术史……那个老师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
索寻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嗯”了一声:“什么?”
“她说艺术就是没用的东西,纯粹的艺术和知识是没有人在意的。只有拿它去包装商品的时候,它才有用——比如时尚行业。”安德烈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觉得她就是讲给我听的。她知道我为什么去上那个课。”
这种感觉在他为了得到Giadeite的合约而去读《白痴》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好像一定要有一个附加的价值,要使得这个行为“有用”,他才会去读书。安德烈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样。
索寻不说话了,他明白了安德烈在说什么。
“你有个热爱的东西就行啦,”安德烈把人抱紧,用一种胸无大志的语气说,“你热爱电影,我热爱你。”
🔒第99章
喜鹊1号
有些事情就是说不得, 索寻前脚说了不希望安德烈给他在剧组打杂,后脚巴黎那边就打了个电话过来,告知安德烈案情的新进展——谢尔盖向巴黎警方自首了。
据他自己交代, 战争爆发以后他辗转抵达了法国。看在过去的“交情”份上,德卡斯一开始还是帮了他很大的忙, 让他在巴黎安顿下来。但谢尔盖的日子并不好过, 以前在基辅,他是人上人;现在他是“战争难民”, 虽然法国有各种人道主义的政策, 但歧视依然无处不在。这种落差让谢尔盖难以承受,身边很多一起逃难来的人都宁可回去服强制兵役,而谢尔盖又不想回去送死。意料之内, 自顾不暇的德卡斯很快就厌烦了这条水蛭,尤其是安德烈公开接受采访以后,他认为他受到了谢尔盖的背叛……于是,在某个凌晨,谢尔盖顶着一脑袋莫名其妙的血迹闯进了巴黎警局。
警方通知安德烈, 谢尔盖的罪名是谋杀未遂, 他们需要安德烈来配合调查。于是安德烈收拾收拾包, 坐火车上北京, 又飞巴黎去了。
他一走, 索寻立马觉得在哈尔滨的日子难熬了许多。白天还好,但日头已经变得很短,碰到需要自然天光的戏就总是来不及。等天一黑,就冷得让人发抖。他们每天拍戏都有一种紧迫感, 要在气温降到机子不能运转之前尽量把户外的戏份全搞定。这就意味着乱序拍摄——虽然本来也不是严格按照顺序在拍, 但是索寻尽量保证比较重要的情节是一环环扣着来的, 可以保证演员情绪的连贯性。这么一来,索寻只能天天回去熬夜填剧本。安德烈刚到巴黎两天的时候还给他打视频电话,后来就只发信息,不敢打扰他。
最后一场户外的戏,是辛祁去跟苗樊告别,苗樊说走走吧,带你去中央大街吃塔道斯西餐厅,你不是一直想尝尝罐头牛肉……于是他们俩顺着江边走。松花江还没结冰,游乐的设施被丢在岸边,都是生了锈的铁架子和瘪掉的轮胎。他们俩不说话,就这样一路走下去,天就黑了,背景里的建筑全是灰的,还带着蹩脚的俄式遗风,全都被慢慢吞进黑暗里去。路上碰见倒卖皮货的,苗樊停下来问价。都是正宗的毛子货!摊主叫卖着,没完没了地讲他在绿岛的生意。苗樊似乎很感兴趣,一再地问起绿岛和黑河。辛祁一言不发地在他身后,脸色尴尬。我要回去了,她说第一遍,声音很轻,苗樊像没听见。摊主正讲到把伏特加当水喝的毛子,醉倒在街上,冻成冰……苗樊笑起来,于是辛祁再说一遍,老罗在家等我呢,我走了。苗樊还是不理她。于是辛祁转过身走了,苗樊终于站起来,吃罐头牛肉去啊!辛祁加快了脚步,然后慢慢地变成了跑。镜头在铺好的轨道上平移,跟着她跑。女人的神情在黑暗里看不清楚,只有一团一团微弱的白气。然后镜头停了下来,定在她的脸上。
索寻情不自禁地往前倾,几乎要钻到监视器的屏幕里去。辛祁开始哭,没有声音,但是表情很大,也很丑,像是被人打了一下,眼泪滚了下来。围在监视器旁边的有好几个人也红了眼睛。
索寻掏出对讲机:“自行车过。”
一辆自行车冲出来,刮到了辛祁。她摔了一跤,包里的现金掉出来,那是苗樊给她的两万块钱,用报纸包得死紧,像块砖。骑车的年轻人去扶她,把那砖掂到手里,就傻了。
“给你吧。”辛祁突然说。
年轻人愣了,赶紧往她手里送:“不不不……”
“你拿着……”辛祁躲闪着,“我不要了。”
索寻把对讲机抬起来,皱紧了眉头,似乎不确定什么时候才喊“咔”。演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但是辛祁的情绪太好,他还想看一看。身边有人悄悄地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索寻也完全没察觉到。直到骑自行车的群演因为不知道怎么反应而看了一眼镜头,索寻才终于舍得喊出了那声“咔”:“好,这条过了!”
上一篇:婚约者意外地讨人喜欢
下一篇:易碎品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