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不想听了。
索寻让他勒得气都喘不上来,又在他怀里挣。安德烈见他不往下说了,才终于松开了他。
“那你明天自己叫外卖吧。”
索寻感觉出来他好像有点儿不高兴了,又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像只讨人嫌又让人没办法拒绝的猫。安德烈叹了口气,恨不得找两根火柴来把眼皮架住,艰难地试图从已经开始有点儿涣散的意识里整理出一点儿逻辑。他遇到过很多问他讨要承诺的,哪怕是虚情假意骗骗都好,还是第一次遇见像索寻这样着急把他往外推的。有的时候安德烈自己也会想不明白他们跟情侣还有什么差别,不过这个问题是索寻比较在意,安德烈不会多想。但现在非要逼着他想他也能很快得出结论——差别就在于他们心知肚明不会有未来。
索寻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往“认真交往的伴侣”位置上放,这一点安德烈很清楚,也从来没有在乎过。大概是他们开始的方式就不太对,索寻的观念里至少还会有这些框架,安德烈是压根就没有。安德烈逐渐发现了索寻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地方,大概还是因为父母的幸福太牢不可破了吧——他只能这样推测——索寻在从小被灌输的传统感情观念和身边混乱的现状中找到了一条自洽之路,有的人可以“认真”,有的人就不要去强求“认真”了。大概就类似于全世界的渣男都会把女人分为“适合做女朋友”和“适合当老婆”那样,只是索寻并不是真的在以“贤妻良母”当标准……安德烈自己也琢磨不明白索寻是个什么标准,但他知道他从一开始就被分到了“不能认真”的那一类人里。
安德烈想着想着,意识又涣散得差不多了,依稀听到索寻说了一句,“你说过你不会留牵挂”,他感觉自己回答了,“我说过吗?”却只是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索寻安静地看着他,显示器亮着,把安德烈的脸映出了超现实的质感,像是电影里的仿生人。安静的客厅里传来嗡嗡的声响,主机运作得声音太吵了——然后索寻骤然惊醒,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嗡嗡”响个没完的是他的手机。
索寻艰难地爬起来,一只手打了石膏以后很影响他的平衡。等他终于从茶几上够到手机,赵朔已经把电话挂了,换了一条短信过来,“阿索,有空吗?来接一下幼冬,喝多了。”
索寻叹了口气,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了。他撑着沙发站起来,踉跄了一下,然后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泼了泼脸,换上了出门的鞋。
李幼冬在Reveal酒吧的卡座里,喝得有点儿多了。索寻到的时候有两个人在拍她,角度都非常猥琐。赵朔正在吧台后面,有点儿忙不过来。李幼冬开开心心地把自己的裙子掀起一角,模仿玛丽莲·梦露,几个小年轻都在那儿嗷嗷叫。索寻话都懒得跟他们说,揽着李幼冬的腰就把她架走了——李幼冬为此笑得险些从Reveal门口的马路牙子上一脚踩空,问索寻要是手没受伤会不会直接把她打横抱走。索寻对此的反应是冷着脸回答“我抱不动你。”
李幼冬现在比他高。索寻怀疑自己是不是伏案久了有颈椎病,个子都缩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明明感觉李幼冬跟他差不多来着。
李幼冬便笑,干脆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托着脸看索寻:“阿索,其实你不用管我的。”
索寻没说话,站着看了她一会儿,也坐到了她身边。李幼冬瞥了一眼他右手的石膏:“手怎么了?”
“让人打了。”
李幼冬大惊小怪地叫了一声:“谁啊!哪个王八蛋敢动你啊!我……我他妈让赵哥去揍他!”
索寻一开始让她的音量吓了一跳,还想拉她,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笑。两人对视了一眼,突然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索寻本来那点儿不耐烦也笑没了。等到李幼冬笑完,又长长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阿索,”她突然问,“为什么我就是开心不起来呢?我也没比谁过得差啊。”
索寻答不上来。李幼冬的情绪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但以前都没有这么严重。像她这样自由职业的模特其实没什么保障,索寻就眼看着她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情绪不好导致工作状态不佳,工作状态不佳影响了收入,经济压力再反过来加重情绪问题。之前索寻非要她去看医生就是因为看到她暴瘦下来,几乎就是骷髅上挂了一层皮——然而荒诞的是,这种不健康的暴瘦反而给李幼冬带来了比以前更多的工作。她的经济压力缓解了,索寻却也没看见她开心起来。
李幼冬看着他问:“你会楠封不会觉得,这一切都特别没意思?”
索寻点了点头:“会。”
他这么应了吧,李幼冬又笑,不以为然似的:“你怎么会……你还有那么多有意义的事情可以做。”
索寻勾了勾嘴角,自嘲似的:“比如?”
“你那个片子……”
索寻:“不拍了。”
李幼冬坐直了身体,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有些怔怔地“哦”了一声,便再没说什么。
他们俩安安静静地坐在马路边吹风。午夜之后车少了很多,上海的夏夜全是悬铃木里的知了声。
索寻突然对李幼冬说:“今天有个人跟我表白了……也不能算表白吧,就是……”他转头看李幼冬,“你懂的。”
李幼冬那颗被酒精泡发了的脑子没转过来,还是下意识地应声:“昂?”
索寻看着马路,继续说:“一个品牌甲方,人还挺好的。就是有点儿……full of himself.”
李幼冬反应过来了,从胸腔里发出了十分豪壮的狂笑,一边狂笑一边锤索寻的肩。索寻也没躲,任她发癫。李幼冬笑得眼泪都出来,自己揩了揩,喘了两口气才道:“我才不会去跟安德烈传话呢,你死心吧!”
索寻闻言也只是笑,转头看着她:“不是为了这个。”
“那跟我讲干嘛?”
索寻:“我也没人可以讲啊。”
李幼冬便看他,嘴一撇,像是要哭。然后她扑上来,抱着索寻的肩膀,把头靠在了他肩上。索寻握住了她的手腕,头凑过去,轻轻地跟她挨了一下。
“谢谢你哦。”李幼冬轻声道,“阿索,你真好。”
索寻拍了拍她的手背,笑了一下。
“你也不要再生安德烈的气啦。”李幼冬继续道,“他就是那种‘弱联系’的人,当年我到上海,他留在北京,我们也是好几年没怎么联络。可是后来他一到上海,我们不就又很好了吗?”
索寻:“人跟人之间不是这样的。就算不在身边,朋友需要的时候怎么能不闻不问?”
“他没有不闻不问啊,”李幼冬笑了,“可是他能帮我什么呢?”
索寻一时无言以对,李幼冬坐直了身子,从包里抽出了烟,点上猛嘬了一口,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头发。
“很多事情只能自己面对,我跟他交情再好,也只是朋友。”她把烟吐出来,看着索寻笑,“你不一样。”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不一样,对他来说都一样。”索寻看着马路上一辆飞驰过去的车,像是用力想要证明什么一样,突然道,“他说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可是我跟他一起住了一年半,从来没见他跟他奶奶打过一个电话……”
李幼冬意外地往后仰了仰上半身:“他没跟你说过?”
索寻转头看她:“说什么?”
“他奶奶啊。”李幼冬把烟踩灭,“老人家有阿兹海默……”
李幼冬的嘴唇还在一张一合,一辆跑车呼啸着过去,引擎的声音淹没了她的话语。
“……早就已经认不出他了。”
作者有话说:
P.S 李幼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被Bridge拉黑了,旁人也更不知道。大刊把小模拉黑不会特意通知,而她又没有重要到有人去传小话。从李幼冬的视角来看就是某一段时间突然很难找活儿,无力又迷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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